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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斥候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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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阳西下,余晖金黄。

    群山之间的荒草大道上,十余匹快马疾驰而过,然后忽地在一棵枯树前立足。

    “你,往西!”

    “你,西北!”

    “你,东南!”

    “……”

    领头士卒背上斜插着四面旗帜,吩咐玩,将其中一面旗帜重重掷在地上,“五十里返,半个时辰后在此聚集!”

    然后,十余骑分散跑开了去。

    这是南宋军卒中的斥候。

    大军前行,斥候先行数十里探查情况,这是古代打仗不可或缺的环节。

    像这样的斥候队,南宋军中往往会同时派出十余波。

    大军要驻扎,绝不能离敌军太远,要不然有被袭营的危险。

    时间缓缓流逝,半人高黑色令旗立在草地上,兀自飘摇。

    数十分钟后,陆续有士卒驰马归来,各是满面尘土。

    但是那斥候十夫长却迟迟不见回来。

    离着半个时辰的时限越来越近,一众斥候脸上都露出些微焦虑之色。

    “兵长他会不会遇到元军了?”

    “时间还未到,莫要瞎说!”

    “就是,兵长他福大命大,又是老卒,怎会出事?”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众士卒脸上的焦虑与担忧之色还是渐渐浓郁起来。

    “时辰到了!”

    “兵长他怎的还未回来!”

    “咱们怎么办?”

    “要不再等等?”

    “不行,军令如山,我等先行回营!”

    “走!”

    一众将士远眺着十夫长离开的方向,眼中尽是期许,但也无奈。

    有个士卒率先拨马,向着后头大军驰去。

    斥候是极危险的,他从军数年,已是见过不少弟兄一去不归。

    其余士卒见他拨马,也都是调头跟着离去。

    只有一个士卒留在原地,还在看着大道的尽头。那个十夫长,是他的亲哥哥。

    又过数分钟,大道尽头始终空空如也。他的眼中流出泪来,淌过脸颊,混着灰尘,还未落地已是变得极为浑浊。

    他家中四个兄弟,三个参军,他是老三,老二在琼州之战时战死,老四在家中伺候父母,现在,大哥看样子也回不来了。

    他翻身下马,缓缓拔起地上的黑色旗帜,咬了咬牙,复又上马,准备离去。

    这是生在乱世的悲哀,他没得选择,纵是想为大哥收拾遗体,也不可能。

    恰在这时,大道尽头忽有黄尘弥漫。

    他凝神看去,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大哥!”

    他兴奋地大喊。

    可是,大道尽头在这时又是无数黄尘飞扬,足足数十骑呼啸而来。

    看他们的旗帜,分明就是元军。

    十夫长一骑领先数十米,向着弟弟大喊:“快跑!”

    士卒呆立不动。

    十夫长再度大喊:“快跑啊!禀报将军,前方三十里有伏兵!人数不详!”

    话音刚落,他摔下马去。

    在他背上,竟是有两支明晃晃的箭,箭羽还在颤动。

    “大哥!”

    士卒大喊。

    十夫长还未死,抬头挥手道:“快走……”

    元军追上,数杆长枪瞬间将他刺了个通透。

    “大哥啊!”

    士卒又是一声惨呼,连忙拨马,调头疾驰。

    眼前的景色好似有些模糊了。

    这是泪水打湿了双眼。

    哥哥死在自己眼前,这比哥哥不回来还要让他痛心。若是哥哥不回,起码他心中还有留着些希望。

    “驾!”

    “驾!”

    后头的元军还在驰马疾追,不愿放过他。

    士卒只觉得那些长矛好似就顶在自己的后背上,不住地挥鞭猛抽座下战马,任由泪水流淌。

    大哥探得的敌情,他必定要回去报告给统帅。

    两道黄尘,瞬息远去。

    太阳越沉越低,如同悬挂在那远处矮山的山尖尖上。

    士卒瞧着,恍然想起娘亲做的烧饼,也是这样金灿灿的,好吃极了。

    小的时候,两个哥哥总和他抢,现在,家里再没人和小弟争抢了吧?

    直到得夕阳只剩下丝丝余晖,他的前面终于出现黑压压的大军。这大军,便好似天上的乌云。

    后头数十米远处,元军士卒纷纷驻足,只瞧两眼,便慌忙调头驰马而去。

    “让开!让开!”

    士卒直直冲入到大军阵中,手持黑色旗帜,嘴里不断呼喊。

    他的脸上有数道痕迹,好似是蚯蚓爬过似的,那是泪水流淌过,抹去灰尘留下来的。

    到殿前司禁军阵中,士卒快马冲到百夫长面前,从马上滚落在地,“兵长,北方四十里处有元军伏兵,人数不详。”

    百夫长看他满身灰尘,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你哥哥呢?”

    士卒咬牙道:“大哥被元军杀了。”

    百夫长怔住,“你们兄弟俩,跟着我三年有余了吧……”

    说着,他拍拍士卒的肩膀,“你先去歇息吧,战场上我让弟兄们多杀几个元军,为你哥哥报仇。”

    士卒点点头,牵着马离去。

    从四十里外荒野跑回军中,他的泪水也已是流干了。

    “当年的老兄弟,如今也就剩下你我两人了……”

    百夫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用只有自己听得清楚的声音叹息,随即翻身上马,向着军阵前面跑去。

    直到最前方苏泉荡面前,他下马禀道:“将军,北方四十里有元军伏兵,人数不详。”

    “嗯。”

    苏泉荡轻轻点了点头,对旁边亲兵吩咐几句,亲兵驰马往中军侍卫亲军军阵跑去。

    向这样的传讯兵,在这短短时间内,已有数波跑到赵洞庭车辇面前。

    他们将探得的情报告诉车辇外的飞龙军卒,飞龙军卒便跑到车辇前向里面禀报。

    至于那战死的十夫长,他的死,连千夫长的耳朵里都传不到。只会由百夫长报给掌管名册的士卒,然后士卒在上面划去他的名字。

    车辇里,赵洞庭坐在正中,秦寒坐在右侧,乐无偿则是持剑坐在赵洞庭的左侧,约莫两步远。

    赵洞庭听到外面的禀报,看向秦寒,道:“已有三波探子探到前面峡谷有伏兵了。”

    这时已是他们离开海康县的第十天。

    现在大军已到滕州境内。

    现在的广西,南宋和元军的军马相互错综复杂,已是很难知道对方的动向。

    秦寒道:“前面是通往睿州的必经之地,想必阿里海牙早已得知我们率军赶来的消息。”

    赵洞庭道:“那就在此扎营,明日大军杀过,破去他们的埋伏。”

    现在军中已有三十四个掷弹筒,对于伏兵,赵洞庭却是不怕的,只管用掷弹筒或箭阵开路就是。

    “好。”

    秦寒淡漠点头。

    他仍是穿着麻衣,便是坐在车辇里,手中也时刻捧着兵书。

    赵洞庭见他点头,向外喊道:“传令,大军就地扎营!”

    外面响起应答声。

    很快,高高的行女车上令旗挥动,三军统帅的旗帜也跟着挥舞起来,大军向着四周蔓延开去。

    众士卒扎营的扎营,造饭的造饭,忙碌起来。

    赵洞庭坐在车辇里,低下头,也继续琢磨起手中的兵书来。

    这些天跟着秦寒同行,有些不懂的地方询问秦寒,倒着实让得他长进不少。

    原来,行军打仗并不仅仅是简单的两军厮杀而已。

    甚至,古代行军打仗要比现代更为繁琐得多。就拿这刺探情报来说,就不知道要麻烦多少倍。

    饭香逐渐在方圆十余里飘荡开来。

    赵大、赵虎两人端着饭菜送进车辇,却也不过是简单的白米饭和青菜。

    赵洞庭出发时就和他们说过,他要和士卒同吃同住,以做表率。

    其实,南宋军中这样的伙食在这个年代已经是顶尖儿的好了,便是许多家庭,也都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白米饭就青菜,在乱世中已经算是难得的伙食,在军中更是堪称奢侈。

    也就是赵洞庭发明运粮车,粮草足备,才有底气用这样的伙食,便是元军,占据绝大部分炎黄土地,地大物博,军中也多数不过是稀粥咽菜而已。

    古代行军打仗,后勤补给实在是太难了。

    又过阵子,天色便忽地黑了,让人琢磨不到它到底是什么时候黑的。

    军营四周各处燃起篝火。

    远处的山丘、草地上,有些士卒静静趴着,只露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