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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不弃可以肯定一点,七王爷一旦知道了,他是绝对不会同意陈煜和她在一起的。
回想那个雨夜陈煜艰难说出的话,不弃阵阵心悸。是不是他的妹妹,看起来她和他之间都没有多少可能。
因为他是一个皇族,一个世子。婚姻大事由不得他作主。也许是太后,皇上赐婚。也许七王爷替他定亲。无论哪一种,好事都轮不到她头上。
不弃悲哀的想,自己在这个世界像是没有根的浮萍。母亲过世得早,莫老爷也过世得早。母家被莫夫人一把火烧没了,留得一个可以称之为姨妈的柳明月好象对她也没有感情。莫府自然也不可能留她的。莫夫人恨她,要她死。而莫若菲,显然山哥这一世绝不会因为她是前世的小不点就断了莫府的亲情顾念她的。
而现在,朱府的总管们和海伯想替她找到根。找到一个新的身份。这才是她的机会。
不弃比任何时候都渴望拥有一个新的身份。
因为这个新身份能让她一步登天。
江南首富朱家的孙女儿,第十代继承人。也许给她的不仅仅是力量,还能消除她和陈煜之间的距离。
望着苏州河上的点点白帆,不弃对未来第一次有了无限的憧憬和希望。
不弃也很无耻的想,进了朱府弄清楚九叔离家的原因就行了。朱八太爷坚持不认她就算了。他赶她走时总要打赏些金银给她吧?几位总管和海伯不好意思之下总也要送她一栋房子安生立命吧?陈煜实在追求不到,就当单相思吧!
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她花不弃有什么啊?本来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丫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弃觉得无论如何自己都会赚。
现在有吃有喝有美景可看,有大家族的八卦可娱乐,她的日子过得逍遥起来。
这会儿不弃自二楼屋顶上歪了头看着墙根下哭泣的老头儿,心里一阵大笑:“兔子终于撞到猎人枪口上了。”
她转动了下脑袋,左边是一大片竹林,幽深茂密。隔了墙探进了她住的院子。隐约从缝隙中能看到一弯白墙黑檐。院墙外就是苏州河,只有老头儿站的地方是一由两道院墙隔出来的通道通往外面。她明白了,老头儿是故意找了个偏僻没人地方哭的。
花不弃巡视了下自己的房间,将一只木盒放进怀里,挎了个竹篮出了院子。她穿着白底染蓝碎花的襦衣裤,梳了两个抓包髻。像极了朱府里的小丫头。她打算和朱八太爷来个意外邂逅。
朱八太爷的哭声已经由倾盆大雨变成了雨滴芭蕉。他红着眼睛耷拉着脑袋偶尔抽搐下,吸吸鼻子。看情形,他是想等到眼睛不红不肿能见人时再离开。
不弃就扬着好奇的脸,关切地走了过去。一个前往竹林想掰笋子的丫头遇到了伤心哭泣的老头儿,上前问问他怎么了是非常自然的事。
朱八太爷听到了脚步声,红着眼睛跳了起来:“你是哪家院子里的野丫头?!不懂得规矩么?”
他吼出这句话后就愣住了。
淡淡的阳光从两墙夹道间洒落进这个小女孩的眼睛里。她的双瞳映了竹林的青翠,像块澄静无比的翡翠。整张脸都放着光,一种把他的眼睛再次刺激又想落泪的光。
朱八太爷失魂落魄的瞪着她,仿佛忘记了自己偷偷跑来这里的目的。
不弃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的说道:“你继续哭,当我没看见。”
朱八太爷跳着脚骂道:“你明明看见了怎么能当没看见?看见了就去给我弄点吃的来!我饿了!”
不弃适时的摆出吃惊的表情。她小心翼翼的瞟去一眼,用小白兔的声音说:“我又不认识你。”
朱八太爷愣了愣,苦着脸玲珑石上一坐道:“可是我饿了。看在我一把年纪的份上,给我找点吃的不过分吧?”
一个满脸单纯天真,一个表情憨厚可怜兮兮。两只装兔子的狮子对视着。都在猜对方究竟是兔子皮狮子心,还是狮子心兔子皮。
不弃一拍脑袋哎了声,从怀里掏出了那只木盒笑道:“有人送我一盒糖人,你饿了就先吃一个吧。”
她打开盒子,里面整齐摆着八个寸许高的糖人。浇得精巧细致,相连的糖丝构勒得栩栩如生。这是云琅托大总管朱福带给她的。不弃坐在青石板地上,珍惜的看了又看,想起云琅说八仙过海故事逗她的情形,心里的温暖一阵阵的漾动。
云琅知道她没死,海伯说他永远也不会透露出去的。
海伯说这话的时候,带了一点了然,一点意味深长。不弃只能装憨装不明白。仅管,她很感动。
“喂,不是给我吃的吗?怎么,舍不得了?”朱八太爷也坐在青石板地上,鄙夷的看着不弃的手指从何仙姑移到张果老,又从蓝采和移到吕洞宾,然后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暗道,她真小气!可是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是那样熟悉,让他喜欢,心还有点酸。
不弃回过神叹了口气,把何仙姑递给了他道:“给你。”
她收好木盒珍惜的放在怀里,挎着小篮头也不回地进了竹林。
饵要一点点的下,鱼才钓得起来。她不着急。
朱八太爷也是这样想的。他拿起糖人后慢悠悠的顺着夹道离开了。
糖人很甜,他心里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然而朱八太爷突然停住了脚步,眯着眼睛回头望向竹林哼了声。
他将糖人一古脑塞进嘴巴,含糊的嘀咕:“为什么选何仙姑?哼哼,何仙姑要下凡,六神无主!为什么说我六神无主?我还没糊涂呢!”
这丫头居然认出他了,朱八太爷眼睛里渐渐有了浓浓的兴趣。
此时,竹林里的不弃也卟的笑出了声。她很久没有演过这么蹩脚的戏了。很明显,朱八太爷早知道她住在九叔的院子里,今天谁撞上谁的枪口还说不准呢。
不弃平静的生活从这天起漾起了一丝涟漪。朱八太爷明天若是继续出现的话,会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不弃开始守株待兔。
她相信好奇的朱八太爷还会再次出现。一个才知道独生儿子过世的老头儿,会想方设法从她嘴里探听儿子的消息。
又一个美丽的初夏清晨。绿色的藤蔓自墙头披散下来,阳光将每一片绿叶染透了。不弃挎着竹篮哼着采蘑菇的小姑娘走上了夹墙小道。
夹墙道中央放了两张靠背竹躺椅,摆了张竹茶几,摆着两碗清茶。朱八太爷阖目晒着太阳。
不弃眼睛顿时亮了,笑容越发的灿烂起来。她走过去往空着的竹躺椅上一倒说道:“早,老头儿!你真会选地方!”
说着随手端起茶喝了一口。茶水温度正合适,汤色明亮,入口沁香,茶盏雪白如玉。“好茶!我在楼上看到茶一沏好,果然这时候赶来不烫嘴。”
朱八太爷睁开眼睛看着她,慢吞吞的说:“你喝了我的茶,就要请我吃饭!”
不弃闭上眼睛,暖呼呼的太阳晒在脸上正合适。她嗯了声伸出了手。
“什么意思?”
不弃耐心的解释道:“给钱。”
“我请你喝了茶!十两银子一包的明前龙雪芽,用的去冬梅花花蕊上的收集的雪,皇上赞不绝口的江心白瓷茶盏。这杯茶至少值十两银子!”
“茶是你泡的吗?饭是我亲手做的。你付点人工钱算什么?要不,明天,我请海伯泡杯茶还你?”
朱八太爷想了想觉得不弃说的有道理。他叹了口气在怀里掏了半天,摸出一个荷包来。他又在荷包里又掏了半天,发现里面只有几颗金豆子。黄澄澄的色泽,做得极为精巧。他选了又选,终于选中一颗看上去最小的心疼的递给了不弃。“我不吃天上飞的鸟,水里游的鱼。不吃田里长的菜,不吃人喂养的禽畜。”
“要求还真多!”不弃拿过来金豆子放在牙边一咬,满意的看着上面的细小牙印。她嘿嘿笑道:“老头儿,我对府里不熟,你去弄口锅弄点佐料来。竹林里没有人,我请你在竹林里野炊如何?!”
“我已经付了钱,为什么还要我去弄锅和佐料?”朱八太爷不干。
不弃把金豆子往他手里一拍道:“没锅没佐料,难不成让我用手掌心煎鱼?不吃拉倒。”
她作势欲走,朱八太爷再次败下阵来,将金豆子小心地放进荷包里,狡猾的笑了:“这个就当是锅和佐料钱了!”说完就要喊人。
不弃拦住了他:“野炊么,总要自己动手才行。叫下人来就没意思了。自己弄的佐料更香!真的,我不骗你。不信,你试一试就知道了。”
朱八太爷打出生起,就没自己动手做过家事。他听不弃说的新鲜,心里又些不好说出口的盘算,竟真的听话地站起身屁颠屁颠的顺着夹墙一溜烟去了。
不弃轻轻叹了口气。朱八太爷的笑容让她想起了那个坐在桥头晒太阳捉虱子吃碗阳春面就觉得幸福的花九。她喃喃说道:“九叔,我在你家里了。今天中午我请你老爹吃饭。你说是请他吃叫化耗子呢还是请他吃条蛇?不整整他,我心里总不得劲!”
半个时辰后,朱八太爷喘着粗气端了口铁锅来。
不弃忍着笑看了眼走得满头大汗的老头儿。又瞅了眼老头儿肩上背着的一个褡裢。手一挥道:“走吧!”
这时候她想起了前世看到的去野炊的学生们。觉得自己有点像领队的老师,只是身后这个老头儿脖子上没有系红领巾。
野炊的地点选在几丛竹林后。苏州河水从围墙下方的铁栅栏引进来。水渠里的水澄静无比,几荇水草柔弱的扭动着,水面上飘着几片风吹过的竹叶,款款流进府中。
朱八太爷长这么大从来没的拎过没有背过今天这么多东西,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擦着汗喘气。
不弃嘀咕道:“长这么肥也不怕行动不方便!”
朱八太爷觉得没什么不方便。他有的是银子,不用走,可以坐轿子坐轮椅。让人抬着走也不成问题。他突略掉不弃对他的不满,舔舔嘴唇道:“我很口渴,你泡茶给我喝!”
不弃看了一眼水渠里清花亮色的河水,骇得朱八太爷一摆手:“也不是很口渴,我等着吃就行了。”
娇气!不弃有点不屑的想想,这世界又没什么污染,自己和九叔喝了那么多年不也好好的?她拿起锅从水渠里取了水。捡了两块石头垒了灶,升火煮东西。
朱八太爷好奇的看着她往锅里扔了切好的嫩笋,又放进一些白色的网状东西:“这是什么?”
“竹荪!煮汤烧菜特别好吃。”不弃得意的解释道,“你说过,不吃田地种的菜。这是长在枯竹根上的。好在这片竹林大,居然被我找了不少。”
朱八太爷含着金汤匙出生。他吃过竹荪,知道是道名贵菜,却从来不知道它长什么样,更别提知道它是长在枯竹根上的。他仔细看着这些飘在水里的竹荪问道:“你怎么知道?”
不弃扬眉笑道:“山上能吃的东西我都知道。春天下过雨后,我和九叔就爱去竹林里掰笋子,采竹荪,竹荪蛋。山上还有野木耳,草茹,口蘑多着呢。”
朱八太爷愣愣的想着不弃说过的话,喃喃道:“小九啊,你还会上山采蘑菇?”
不弃眼里存了丝坏笑,不紧不慢的说道:“九叔可能干了,何止上山采蘑菇摘野菜。他是捉田鼠的一把好手。你要知道冬天的田鼠最爱在洞里存粮食。挖到一个洞,除了有肉吃还有米粮。剥了皮全身精瘦肉,一锅炖了那叫一个香!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