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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上) 半入江风半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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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里举着一把从小猪车上顺来的小花伞。瞧这厮的品味?卓杨心中腹诽着走在漆黑湿滑的校园里。雨水落在道路两旁的树枝上,再汇聚成大滴大滴的水珠摔向地面,有一些水滴掉落在黑夜的伞布上,‘嘭嘭’声和雨丝的‘沙沙’声交融在一起,像轻音乐里的节奏鼓点。

    冬雨如雾如烟,轻巧地飘洒在校园行路的地砖里、枯枝败叶上,淋湿了这地,淋湿了这天。随雨而来的薄雾,像化不开的马赛克,朦胧了眼前的一切。

    远处的路灯散发出昏暗的橘黄色光线,就像醉鬼们发红的双眼,灯光在雨丝中形成一圈冰冷的光晕。路旁边的楼房里偶尔透出一两点无精打采的灯光,像是人在打瞌睡时的疲倦。

    卓杨现在依旧很兴奋,首场丙级联赛大胜,再加上刚才酒精和艳女的刺激,让他不是太想马上回到宿舍里那张孤单的床上,他喜欢这样大口呼吸着冰冷的湿润空气。

    时间已经有些晚,卓杨漫无目的的在校园里雨中漫步,不知不觉来到了舞蹈大楼。这里他很熟悉,舞蹈大楼里有瑞莎科娃她们古典系三年级的教室。除了比赛日,他经常会在下课后来这里等瑞莎,然后一起手拉手去餐厅吃饭。

    五层的舞蹈大楼楼顶上,有一片颇大的露台。

    露台上的雨声应该没有杂音了吧?

    沿着楼梯慢慢往上走,路过二楼的时候,卓杨看见一间大教室的门虚掩着,这里一般会用来做合唱之类的声乐练习。大教室很大,天花板上的吊灯都有七八组,而此时,只有最里面的一组小吊灯亮着,大半个教室显得昏暗。

    卓杨好奇地走了过去,轻轻地把虚掩的大门缓缓推开。

    大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楼道里是黑暗的,大门的地方也是黑暗的,整个楼层只有这间教室最里端有一点灯光。

    卓杨在教室里随意地扫视了一圈,好像没有人。

    是哪个粗心的家伙忘记了关灯?他心里想着。

    就在准备迈步进入教室,去关掉这盏孤灯的时候,卓杨看见了角落里的那两个人。

    角落里有一圈单人沙发,沙发上面坐着一个男人,男人很陌生。

    男人的裤子褪到了脚腕,下身赤裸半躺着依在沙发的靠背上。而他面前的地毯上,跪着一个女人,女人的头埋在男人的两腿之间,一头美丽的金色齐肩短发随着头部的上下而轻轻起伏。

    女人是瑞莎科娃!

    瑞莎科娃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她停了下来,疑惑地看向教室大门,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空无一人。

    她站起身来,走向门口,往昏暗的楼道里看了看,似乎隐约中有个身影拐下了楼梯,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瑞莎科娃迟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吧?

    轻轻地合上大门,里面有个耸立的男人还在等待着她。

    ——+——+——

    冬雨不紧不慢地滴落在土壤中,似苍穹怜悯的泪珠,参杂着淡淡的凄凉、淡淡的忧悒,飘向那翠绿的芭蕉。黑夜中,仿佛有个男孩撑着一把花伞在泪雨绵连中踽踽独行,芭蕉叶尖凝聚的泪珠滴落在忧伤的细雨里。

    卓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里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虽然还只是个未经人事的青涩少年,但他知道那两个人是在做什么。

    卓杨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情绪,愤怒、忧伤、绝望、纠结、痛苦、恶心、凄凉、失望……,好像什么情绪也没有,又好像也都有一点。卓杨就像行走在雨中的躯壳,里面空空如也,没有感情,没有知觉,没有五脏六腑。

    夜更加的暗了,男孩举着小花伞渐渐走远,雨雾婆娑已经看不清楚他的身影。卓杨空荡荡的躯壳里面,慢慢朦胧而起一丝难过,又缓缓的弥漫,然后占据了整个身体。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每个稚嫩的少年都经历过一些人生的酸甜苦辣,但少年的情感怎么可能会深刻?

    以为撕心裂肺的摇滚就是痛苦,以为花丛中追丢了蝴蝶就是忧伤,以为看一场落泪的电影就懂得了悲哀,以为情书被同桌撕得粉碎后会无比凄凉。

    然而此刻,所有的负面情绪汇集起来,便只有难过。十七岁的卓杨人生中第一次有了情感上真正的一种难过。

    这不是忧伤,也不是愤怒,也不是痛苦。

    它只是很简单而又很深刻的难过!

    卓杨是一个单纯的人,他会把事情简单的分割。

    来到汉诺威以后,他就听说了瑞莎科娃的传奇,也曾和马克闲聊时八卦过她的趣闻轶事。但当他和瑞莎相恋之后,便简单的将瑞莎科娃分割为传说中的瑞莎科娃和自己眼前的瑞莎,或者认识自己以前的瑞莎科娃和与自己相恋的瑞莎。

    在他的潜意识里,那是两个不同的女人,一个存在于曾经流传的绯闻中,一个真实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

    而在刚才的那一幕,两个瑞莎科娃合二为一了。

    卓杨是个清澈的人,他热爱人世间的一切美好。

    卓杨爱瑞莎吗?答案毫无疑问是肯定的。美丽、性感、热情、可爱、时尚、聪明、温情,这是卓杨为自己心中的瑞莎打上的标签,也是他对瑞莎所有的感觉。

    瑞莎爱卓杨吗?卓杨相信她是爱他的。他看得懂瑞莎眼神里的柔情和爱恋,也时常将她揽在怀里,瑞莎把耳朵贴在卓杨的胸口,喃喃自语:卓杨,我爱你,我爱你……

    初恋,会在少年的内心深处自发地形成一种完美和仪式感,甚至会成为自圆其说的幻想梦境。

    潜意识里营造的完美,让卓杨忽视了他与她之间的年龄差距和心理阅历上的差异,以及流传于坊间的蜚语。

    卓杨是个骄傲的人,他拒绝所有企图的羞辱。

    他没有去撞破那一处龌龊,没有当场暴怒痛击丑陋,就好像他五岁时看的老版《水浒传》里那些好汉一样,一刀下去万事清白。

    骨子里的清高和骄傲让卓杨觉得,继续面对那一幕是一种羞辱,无论平和抑或动粗,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所以,卓杨安静地离开了,或者说,他默默地逃避了。

    逃避是人类最古老和最擅长的行为之一。智人为了逃避和对抗尼安德特人的追杀,发明了石矛;原始人类为了躲避野兽的袭击,建造了半穴居的房屋;人类的祖先为了逃避食物减少带来的饥饿,从非洲的海岸边出发,走向了整个地球。

    我们每个人都在不知不觉中逃避,逃避贫穷、逃避无知、逃避责任、逃避黑暗、逃避抑郁。

    卓杨的离开是一种逃避,他如果恼羞成怒的动手,也将成为一种逃避。逃避自己曾经的爱,逃避父亲遗传给他的善良,逃避自己的内心。

    怎样才能不去逃避?只有勇敢的去面对自己的内心,勇敢的承认自己内心的真实,那一切的行为将发生质的改变,变成挑战,成为渴望。就像我们的祖先一样!

    勇敢是人类最高贵的品质!———卓彤彤

    卓杨在雨中漫无目的地走着,雨越下越大,打湿了他的裤脚和后背,头发上也开始流下细小的水滴。寒夜的冰雨让他开始恢复知觉,卓杨很冷。

    难过的心情和冰冷的身体让卓杨不知所措,他没有经历和经验去处理这样的情绪。然而,有经验又能怎么样?

    负面情绪弥漫的时候,人是需要宣泄的。有人选择了酒精,有人选择了放纵,有人选择了暴力,有人选择了倾诉。

    卓杨选择了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