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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打着开会的名义住进了山里,宾馆外面虽然破旧,可里面名堂一点不少。负一层是ktv,装修得紫光流离,唱歌的空间大得可怕,简直可以改装成溜冰场。
会早就在白天开完了,剩下的任务就是打发时间。肖劲这人工作起来不要命,轮到放松也不含糊。几个年轻的男同事点了tfboys的歌,正唱到到□□处,林一山推门进来。
他没来开白天的会,倒是赴了晚上的约。“不完美的泪,你笑着擦干,不完美的歌,你都会唱。”林一山就在这别别扭扭的歌声中走进来,径直站到许愿腿前面,旁边的同事识相地挪开,他挤着坐下去。
肖劲远远地举起啤酒瓶,算是打了招呼。旁边不知谁狗腿地开了瓶酒递给他,他接了抿一小口,自然地把握酒瓶的手搭在许愿膝上,微低着头,看她一眼。
ktv里,光影缭乱,在音乐的笼罩下,众人都像表演默片。有凑在一起说私密话的,有闷头喝酒的,有眼睛盯着电视机上闪过的画面心思神游的。起码此时此刻,大家都对林和许二人没兴趣。
但是许愿不能容忍这种默许。她要在职场维持职业身份,这种身份不能掺杂其他。她正想办法破解这种暧昧,又不想人前尴尬,电话适时响起。许愿如蒙大赦,握着电话起身,快步走出喧嚣的房间。
ktv的门一关上,就仿佛置身另一世界。酒店的装潢是早几年的设计,看得出,当年也是花了大价钱,墙面由很多歌星的照片拼接,明晃晃的灯光长年照射下,那些明星的照片有些退色,加之突如其来的安静,许愿顿时觉得安心。房间里的音乐声仿佛变得遥远。
一串陌生的号码,执著地响个不停。
许愿边接起,边回想自己最近网购了什么东西,大概是快递的电话。可是许愿显然没考虑到,快递这个时间打电话,似乎不合乎常理。
是位男士,疏离有礼的男中音。不是快递,也不是工作电话。
对方不紧不慢地自我介绍:“赵淑媛是我姑姑。我们见过面,最近一次是在万荣的停车场,你送我姑姑出来……”
许愿思考两秒,想起那次所谓的“见面”:“您好!您是来接赵老师的……”
“对。也是被你拒绝的相亲对象。”
“哦。”许愿有点儿尴尬,不,不是有点尴尬。
电话里那位男士没有结束谈话的打算,他也不理会许愿的尴尬,接着说下去。
“我姑跟我说了,你有离d地市的打算。所以不愿意相亲。”
“我……”
“所以我也不打算让我姑姑传话了,我有你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许小姐,你还记得吗?两个月前你出差去了南凌市,我们在火车上就见过面,所以上次我去接姑姑,那时已经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
“嗯,原来是这样,你,你好。”
你说想要离开d市去外地工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新工作应该是在南陵。我要说的是,你上一次在火车上遇到我,那其实就是我的工作常态,我的工作性质,要求在d市跟南陵之间往返。基本上每半个月我就要去南陵一次,逗留的时间有长有短。短的话三四天就回来,最长在南陵市呆过两个月。
所以如果你的新工作是在南陵的话,这一点我们倒是非常合适。
许愿记得这位男士。他刚提到两个月前火车上那次相遇,许愿就全部记起来了。
那个人一身商旅人士的打扮,印象中他没有带太多的行李,在火车上也有经常出差的人那种安闲自在。许愿对这个人印象还算深刻,只是后来在南陵和老耿相处,听了她的故事,把火车上这茬儿忘了。
“我的意思是说,嗯……”他在电话里笑了。“我想的问题可能太具体了,我也不想这样逼自己,如果你打算在南宁市定居的话,我以后可以申请常住南陵,反正我们做风险投资这一行,在南陵的业务也有很多。”
“怎么样许小姐,我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你要不要抽出时间来,跟我吃顿饭?”
轮到许愿作出回应了。“我叫姚雪峰。”许院正想着怎么称呼对方,对方就自报家门了。
“姚先生,我记得你您。上一次你来接赵老师,我没有认出来。谢谢你主动打电话来,很高兴认识你。”
许愿在斟酌用词。
“姚先生,我是有离开d市的打算,可能会去南陵,也可能会去其他城市。我目前的工作和生活现状不太稳定,未来也有很多不确定性,所以才谢绝了赵老师的好意。没想到赵老师跟我提到的人是您……”
姚雪峰在电话里说道:“对呀,就是我。我知道我打这个电话太唐突了,对我这种渴望感情稳定的中年男士,你会不会宽容一点?要不这样,我以赵淑媛女士侄子的身份请你吃顿饭,电话里说这些真的是怪怪的。”
这通电话打了20多分钟,对方的目的很明确,表达也很直接,需要找不到拒绝对方的理由。
姚说会再打电话给许愿,看来,无论如何,这个人是要再次见面的。
挂了电话的许愿心事重重。郊区的夜晚,山里的风很凉,许愿手里握着发烫的电话,望着如墨的远山发呆。
山里的夜,浓得化不开,才九点多,就只剩下身后酒店星星点点的灯光。
许愿静默片刻,转身往回走。蓦然看见一个瘦削、高大的身影靠在栏杆边上。林一山估计已经站在那里好久,与身后的墨色山峦融为一体。
这会儿正抬起头来,漠然的看着转过身来的许愿。也不知道刚才的电话内容他听到了多少。
许愿走上前去,想跟他说点儿什么,林一山却低下头去,他什么都不想说。
ktv里早已乌烟瘴气,唱歌唱到最后,有的人转战酒场,有的人嗓子唱哑了,窝到沙发角落里多个,留下两个体力好的,点了两页五月天的歌,抱着麦克没完没散地唱。
许愿重新进到房间,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五十二
烟雾升腾,几个人唱累了,窝在沙发里,瞌眼昏睡;肖劲这人精力旺盛,正跟一位年轻的技术员交头接耳,那位技术员情商颇高,有混成学术领导的势头;两位年轻同事在拼歌。
看看时间,差不多该散场了。许愿正想打断肖劲跟技术员的谈话,请示结帐走人,肖劲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简单应对几句,收线才扫了一眼“战后”的现场。
许愿站在屋子中间,跟肖劲对视,肖劲说:“这么晚了。”
许愿呼叫侍应生结帐,年轻的技术员又清点人数,叫醒了睡着的人,两个麦霸关了音乐,开了更亮的灯,这房间终于恢复了日常的样子。
临出门,肖劲让出路来,走在许愿后面,低声对许愿说:“林一山说他回去了。”
隔天回城,车子驶上高速公路,司机放了舒缓的音乐,同车的人似乎睡了。许愿无聊翻看朋友圈,一页一页划上去,看到有人发了参加婚礼的照片。许愿手指停下来。
发朋友圈的是岳海涛的同事,两人交集不多,之前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加了微信好友。这人是新郎的同事,估计也是新郎的徒弟,因为他配的文字是:祝师傅师娘百年好合。
照片上的男士西装革履,定制礼服难掩微凸的肚子,发际线有点高,高到看不出实际年纪——逼近40岁的保养得当的中年人。许愿心里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又看向新娘。
新娘化了精致的妆,当然,女人一生的重要时刻,脸上的神彩是掩不住的。新娘是个美人,而且,年纪不大,妆感也不强。没有璀璨夺目的大块钻石,只戴了一对简约的耳环,却说不出的奢华贵气。
任何人初见这对新婚伉俪,都要嘀咕一句:老夫少妻。许愿又划到下一张照片,是远景的一对新人。婚礼的背景是一个阔气的酒店,没有路演喊麦状的主持人,没有仿真花束,没有俗气的背景,就连宾客都像是精心挑选过的,有相当社会地位的精英男士、女士和老人孩子。
许愿重又翻回夫妻二人的近景照片,新娘是她,没错。新郎被岳海涛的同事称为“师傅”,想必也是同事,而且看发圈人的恭谨态度,新郎单位职位不低。
许愿微信里再没有岳海涛的同事,所以她看到的这条朋友圈下面无人点赞。
进了自家小区,有一位老人牵着刚会走路的孩子,孩子的小腿肚圆滚滚的,扯着奶奶的手,使劲往路边的草丛里拽。奶奶跟他拔河一样,一边用力一边劝解:“有虫!咬你屁屁啦!”
许愿看着有点想笑,走过去的时候,才又重拾被打断的思绪:左小萱跟别人结婚了,嫁的人明显比岳海涛更有钱,也更有社会地位。
转念又一想:这事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岳海涛这个人很久不再出现了,岳海涛这个名字也不再想起,只是偶然看到左小萱结婚的消息,以八卦的心态咀嚼了番,又暗自感慨了一句:“最近这一年多,大家的戏都很足!”
几天没回家,估计屋子里会有生冷味道,要收拾一番。许愿这样想着,打开房门,看到的却是灯火通明的热闹景象。
客厅的灯大亮,小茶几上有几个食品包装袋,有的开了封,有的没开封,五颜六色,还有几罐啤酒,许愿一眼扫过去,也不知道有几个罐子是空的。
林一山正在厨房里忙,油烟机开着,有锅铲碰撞的声音。
餐桌上已经有一个倒扣的盘子,有一道菜做好了。
许愿把行李搁置一边,换了鞋去洗手,林一山举着炒菜的铲子,靠着门站着,两个人在镜子里对视。
林一山穿着许愿的围裙,估计怕油脏了衣服,系得高,卡在肋骨下,样子有点滑稽。许愿看他一眼,低头抹香皂,禁不住又抬头看他一眼,忍不住笑了。
厨房锅里炖了排骨,热气里有肉香,林一山的手机斜倚在台面上,开着一个教做菜的app,上面是冬瓜炖排骨的第五步。油浸菠菜的食材已经洗好,码得整整齐齐。
林一山跟她进了厨房:“你去换身衣服,等着开饭。还要……”说着划了一下手机屏幕,“12分钟出锅。”
林一山这人做事有严谨的逻辑,所以操作台看上去简约而有条理,就是洗碗槽里码着好多脏碗和脏盘子,估计洗菜和备料颇费了一翻工夫。
许愿退出厨房,几乎忘了山里的不快,也不能把不告而别的林一山和鏖战厨房的林一山联系一起。许愿心想,果然,男人也有大姨夫。
俩人吃完饭已经晚上八点多。倒扣的盘子底下是山药木耳,黑白分明,清澈透亮。油浸菠菜被吃光了盘,排骨只剩下几块,汤全被喝光了。许愿坚持要收拾,要一山就随她了。
把洗干净的碗盘码好,许愿从厨房往外走,边走边问林一山:“你今天下班过来的?”
“嗯。”林一山眼睛盯着电视里某酱油广告出神。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嗯。”和上一个回答一模一样。
许愿离他两米远站着不动,等着林一山回神。
几秒钟后林一山终于转眼看她:“你们公司的工作安排,我都不用打听,自然有要向我汇报。”
酒足饭饱,林一山一手搭在沙发靠背,浅灰色t恤,黑色运动裤略显宽松,这一身黑灰,穿在林一山身上却不显得暗淡,他的瞳孔幽黑,和发色的光泽相响应,越发显得英气,有种褪去稚嫩又正值盛年的优越感。
他边说话边走去沙发角落,在自己随身的包里翻了翻,把一个钱包之类的东西揣进运动裤兜里,说:“走,带你溜弯儿去。”
“去哪溜?”许愿从来没在晚饭后溜过弯儿,她无数次上班下班,见过晨练、夜跑的人,年轻的或年老的,但她从来没想过加入他们,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许愿不爱运动,尤其不爱竞技体育,羽毛球是惟一还能上去场的运动项目。
“不走远,小区里溜溜吧。”
“我做的菜怎么样?”俩人一前一后走出楼门,林一山走在前面,许愿低头摆弄手机,跟在后面。
褥热有所缓解,天黑得也晚,小区里早有人散步,这在工业园区的高层住宅里,也是难得一见。早出晚归、行色匆匆的职场年轻人才是高层住宅的标配。
许愿头也没抬,应付了一声:“嗯?”脚步没停,走着走着,感觉不对,抬起头来,发现林一山已经被她落在后面。大概很久没走出屋子,林一山此刻斗志昂扬,架势是要把黑夜当白天过。
他穿了条浅色牛仔裤,一只手的拇指卡在裤兜上,另一只手握着手机,食指挂着许愿家的钥匙和门禁卡。人畜无害的样子,脸却是三分怒气七分无奈。
“我说你现在不怕我了是吧?”
许愿忙折返几步,和他面对面站着;“挺好吃的。你跟谁学的?”
林一山朝晃了晃拿手机那只手,眼睛盯着许愿的手机问:“和谁聊呢?”
“没聊天啊。”顺毛驴,就得顺着说。说着伸出手来,随意地挽住林一山插在兜里的胳膊,拖着他往前走。
这动作再自然不过,风吹池水皱,月满杜鹃啼。林一山被拖着走几步,那半真半假的别扭劲儿也没了。
许愿晚饭确实吃很多,既然下了楼,她真想着走快点消化消化。林一山一反常态,跟个蜗牛一样,老是落下半步,跟在后面。
“你走快点,咱们沿着滨河路走到新区广场,再走回来。”小区后面是一条人工河,沿河建成景观公园,早晚沿疔跑步想必十分惬意。
许愿从来没走过那条路,自打搬到这边来,一直奔波在家和公司的两点一线上。
“干什么?溜狗啊?”林一山目光被几个滑滑板的小孩吸引,目光追着他们看,嘴里嘟哝。
“吃太饱了。你不撑吗?”
几个滑板小孩从他们身边绕了一圈。有个小女孩,头顶扎一下,再编成辫子,分成好多股那种,看上去头发又黑又多,脸被晒成小麦色,混在男生堆里,比几个男孩高出一拳。
她滑着小滑板车,游鱼一样从林一山和许愿中间穿过,速度之快,让后面的小男孩“呀”了一声。
林一山眼疾手快,轻轻推了许愿一把,让出一条通道来,小女孩以鹰抓小鸡的速度穿了过去。
许愿的惊呼还没出口,孩子们已经没影儿了。林扭过头来问她:“撑什么样啊?我看看。”
嘴上说着,迅速靠过来,手揽过许愿的腰,没停,又绕身前,扣在许愿的小腹上。
手臂筋骨的力度传递过来,掌心的热量不容忽视。由于身高差距,林一山身体微俯,笼罩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