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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烈寒风起,惨惨飞云浮。
“太宗皇帝这句诗是描述了冬季肃杀的景象,如今已是百多年过去了,意境还是这么形象。只不过现在可不是冬季,都四月天了,北地依然是寒风烈烈,飞云惨淡。”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道士,正走在去往相州的官道上,迎着落日一个人安步当车,从背影上看,他身长七尺,发髻高高盘起,戴着莲花冠插了一只子午簪,一身绯红道袍,脚踏十方鞋,手拿尘尾,背上插着一管泛着紫金色的洞箫。
那道士就是龙潜,在衡山上又踯躅了近一个月才下山历练。下山后一路北行走了快一个月,过了黄河,北国的天空依然寒风凛冽,但这点北风对只穿了两件衣衫的他好像没什么影响,倒是蛮有兴致地在行路中念起了太宗皇帝李世民的这句诗来。
他不经意地转头看向旁侧的天空,一群天鹅从天边飞过,并不和暖的太阳挂在天际,从他露出的侧脸可以看出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道人,鬓角还留着悬头穗。
这时从他身后传来三骑快马的声音,马蹄声得得响,很快就来到龙潜的身后,但他脚步未停,只平缓地走自己的路。
反而是其中一名马上的乘客“咦”了一声,因为一道紫金色的反光吸引了他。从反射来的光源,看到是一名徒步道士背后插着的一根物件,有着多年行走江湖经验的马上的乘客立刻就判断出这根物件不凡。
马环铃声由远及近,又由近而远,那三人骑着快马从道士身边疾驰而过。
龙潜只看见他们的背影,这三人中头一个很显眼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另两人都是一身劲装打扮的汉子,发出“咦”声的汉子身材消瘦,闪身而过时还回头盯了那道士一眼。
风声中,隐隐从前面传来几句对话,龙潜内力深厚,在马蹄喧闹声里乘客的话音还是飘进他的耳中。
消瘦汉子道:“关二兄,你没见有宝贝现世了?如不顺手取了,岂不是浪费?”
须发皆白的关二兄说道:“不要节外生枝,咱们得赶紧的,别失了王爷的踪迹,要是叫他遇上那和尚可就糟糕了......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温老弟,你号称‘穿千户’是不是看见好东西,手又痒痒了......”
三骑马跑得远了,龙潜断断续续听到了这几句,只习惯性地捋着右耳的悬头穗,冷笑着摇摇头,也没放在心上。
一个时辰后龙潜进了相州邺城,寻了家客栈住下时已是掌灯时分,经过长途跋涉身体已经困倦,胡乱用了点饭食便解衣睡下。
睡到半夜,龙潜突然惊醒,因为他听到从房顶的瓦片上传来咯咯两声轻响,这声音极细微,就像是一只飞鸟落在了屋面上。
他立刻便知道是有武林中人在屋顶行走,听声响此人轻功极好,内力显然也是不弱。于是睁着眼盯住房顶看了一会儿,竟然再无响动了,好奇心起,也未起身,躺在被子里暗暗运起了内力,将听觉范围和灵敏度迅速提高。
果然细听之下能够感受到房顶还有一丝细微的呼吸,那人落脚后一直没有任何动作,很明显是这位房上客江湖经验老到,正在观察四周情况并仔细感受房中人是否有反应。
龙潜一边监听着房顶一边在脑中回想,下山这一个月没有跟任何江湖人士有什么过节,可以肯定不至于有人夤夜前来报复。那么只剩下来者是窃贼的可能性了,可是自己两袖清风除了几文散碎银子,哪儿有什么财可露?以致引起此人的关注,看来这偷儿是个新手,打眼了。
龙潜笑笑摇摇头,一个有眼无珠的偷儿罢了,若只是来偷钱财,待他进门摸钱时将他吓走就算了,便懒得搭理那房上客准备翻身睡去。
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对,普通的偷儿哪有房上客这样的身手,而有这样身手的房上客,又怎会花时间来盯住没有任何江湖恩怨且两手空空的自己呢?若他盯的是别人,可落脚点也不对。要说是路过的,怎的半天都不走?”
唯一可以解释的是自己有什么东西被人盯上了,对方想趁夜来盗取。
龙潜在脑中仔细搜寻了一圈行李物品便得出了结论,值得这样的高手惦念的,只有午后在官道上遇到过的那三匹快马,其中一人盯上了自己的那管泛着紫金色的洞箫。
“若所料不差,来者应该就是那消瘦的汉子,绰号叫穿千户的温老弟了。”龙潜心想。
龙潜极聪慧,连师父白云子都曾多次赞叹其长于思考,擅于举一反三。
虽然才刚下山没多久,看似未经历世事,可修道之时也是遵循道家“大隐于市,上士得道于三军”的法则,即便避于深山却不离尘世,还时常跟师父一起下山行走江湖。
凭着道家修行出的大智慧和自身的聪明机智,他也是一个对世事一点即透的人,而非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之人,所以立刻便想透了,这偷儿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那房上客听了半晌没发觉房里人有什么反应,便轻轻挪开了一线瓦缝,从缝中悄悄伸进来一根竹管,不一会儿,竹管中冒出了阵阵青烟。
龙潜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眉头稍蹙,这贼竟然用上了鸡鸣五鼓返魂香,是要将人迷倒后再入室取宝了。
他艺高人胆大一时顽皮心起,决定要给这个窃贼一个惊吓。
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在胸腹中暗暗运起已经圆满的第六重绝学内功,内力一转,胸口变得一片通红,再将气息在肺内聚于一线,嘬唇对着那竹管冒出的青烟轻轻吹了过去。
他吹出的那股气息只有靠得近了才能感受到附带着的灼热高温,气息一碰上那股青烟便在无声无息中将其化成了白烟迅速飘散掉。两口气吹完,迷香彻底失去了效用,而房上客还完全不知晓。
又过了一刻,房上客料定房中人已被迷倒,放放心心地将窗户栓撬开,一个闪身便进了房中。
房上客一身黑色夜行衣,面上也蒙着黑布,他闭了闭眼迅速适应了黑暗,一双贼眼便开始四处寻找此行的目标。
突然他一个机灵,全身汗毛乍起,背心感到发凉,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悚一下子从脚底传到头顶,一抬眼便看见了一个人,已经周周正正地穿着袍服,盘腿坐在床沿笑眯眯地看着他。
“哟。”他低呼起来,迅速又用手捂住了嘴。
“福生无量天尊,你是在找这个吗?”龙潜口中宣着道语,声音很富有磁性,微笑着举起一物道,“这叫九节紫金箫,能被你盯上还算有眼光。”
见房上客神色还在游移不定,龙潜单手舞着洞箫,继续戏谑道:“温兄,宝贝不光现世了还就在你的眼前,怎么不感兴趣了吗?”
“啊哟!”房上客第二次惊呼起来,这位号称夜穿千户,日走百家的神偷,出道以来第一次被吓得失了态,“你......你怎知道我姓温?”
刚说完话,那姓温的立刻意识到今晚的危险,抬手打出一蓬迷粉,两脚一顿就要朝窗户跃出,哪知手掌刚刚摸到窗沿,双脚就被软软的一物给裹住了,整个身子又被拖回到房中,摔在了地下。
龙潜已经站在他身后,从床沿到窗户还离着三步远,也未见他有什么动作就出现在了此处。他左臂一抬从那姓温的双脚上将袖袍抽回,右袖挥舞两下,把房中的迷粉全部扇出了窗户。
那姓温的反应也是极快,肩膀才一着地立刻借力弹起了半边身子,连环铁脚迅速踢出。
他之所以号称穿千户,腿脚上的功夫便是他的成名绝技。
龙潜双掌一错,只见他抬起双臂连画两个弧圈,就听“噗噗”两声,那姓温的踢出的两脚竟然变成了左脚踢右脚、右腿踢左腿的结果,微笑道:“土雷掌势独有运化之功,尔当自食其果。”
那姓温的再次摔在了地下,眼中闪出了骇色,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个怎么回事,心中只在暗想,“实在古怪,这道人怕是个妖吧。”
“说吧,何方宵小之徒胆子不小,竟然敢来偷吾的东西?”龙潜淡淡地说道,看不出他是不在乎还是愤怒。
那姓温的心一横说道:“老子也是有名有姓的好汉,既然学艺不精被你察觉,有啥不敢报名号的?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人称‘穿千户’温不空,说的是老子日走百家,夜穿千户从不空手。”
“从不空手吗?嘻嘻,那你今日可有提上礼物来登门拜访?空手而来礼数上可不周到。”龙潜戏谑地说道。
“这......那是,那是以前......不空手。”温不空尴尬地嗫嚅着。
“你还有两个同伴呢,是在给你望风吗?不如叫进来咱们一起说道说道。”
温不空见那道士背起了双手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一瞅窗户就在头顶,立刻抓住机会左手弹出一枚暗器打向那道士,右掌猛地拍地,同时脚下用力,极快地从窗户跃了出去,伸手在房檐上一搭翻身站上了屋顶。
回头没见对方追出来,嗤笑道:“一个小嫩雏,就凭你也想留下温爷吗?呵呵,老子去也。”
轻功一展便要化成一只夜枭融进茫茫的黑夜里。
刚一抬脚便一头撞上了一个人,那人胸口迅速内凹同时一股大力吸住了温不空的头顶,怎么都摆脱不掉。
温不空大惊,双拳一招“两拳挟山”,两只拳头运足内力就向那人腰两侧猛击。
那人也不还手,胸口一鼓猛地震出一团真气,将温不空推得向后凌空倒翻了两个跟头。
温不空双拳因为全力施出,惯性之下“嘭嘭”两声全部打在了自己的头上,脑中一阵晕眩,七荤八素之间抬眼看见在月光下,面前站着一位翩翩美道士。
许是脑子糊涂了,根本还未意识到对方武功高出自己甚多,温不空下意识地翻手抽出一柄短刀全力向那道士扑来,道士脚下一勾,温不空站立不稳,摔倒在屋顶,“啪”的一声手背被那道士快速一击,短刀掉落在屋面上滚了两下滑出屋面,直直地插进了地面。
“还要再打吗?”龙潜淡淡地说道。
温不空终于回过神来,知道两人武功差距太大,继续打下去只有自取其辱,说道:“不打了不打了,我认栽。”
“那就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何人,你的另外两个同伙在哪里?”
“我们是......只怕说出来你承受不起,还是乖乖地放我走,对大家都有好处。”温不空面色有些狰狞,狠狠地威胁道。
“呵,看来你是有所依仗的,也好,从跟吾见面你便连出了五招,既然不愿回答问题,只要你能受吾一掌便作罢,如何?”
话音才落,龙潜如鬼魅一般蓦地站在了温不空的面前,轻轻的一掌按在了他的小腹上。
温不空根本来不及招架,就觉得小腹丹田处一阵火热,马上感到像有数万根烧得通红的钢针刺进了丹田,全身登时酸软无力,丹田处犹如钻骨的刺痛让他惊叫起来,可是空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因为龙潜收掌时速度极快,袖袍一拂,封闭了他腿上的穴道使其无法动弹,也同时点了他的哑穴。
温不空脸上肌肉扭曲着,那钻骨的痛楚迅速蔓延到了全身,豆大的汗粒从头上一颗颗冒出来,疼痛过后马上感觉全身像是掉进了大熔炉里,每一根汗毛都在冒出大汗,甚至连血液都开始沸腾了,这感觉就算是阎罗殿里的酷刑也不足其半分。
其实龙潜的手掌不过是甫一沾他身便撤了回来,但就这么一息间,掌中吐出的一丝内力迅速封闭了对方的血脉。
温不空的面颊上也能感受到龙潜手掌上带出的火热掌风,月光下看见对方的手掌呈血红色甚是可怖。
温不空的痛楚就是那一刻发生的,对方的手掌一撤,魂魄好像又回到身上,大口喘着气,口中还是发不出一丝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