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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虹听到门响，转过身来，见进来的是顾屿凌和江铠，眼睛里的泪一下子又涌上来了，刚要放开嗓子哭诉两声，眼角余光瞥见雷艺看着自己刀子一样的眼神，立刻将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转而和江铠、顾屿凌得体地打了声招呼。
顾屿凌看看床上躺着的沈彤，她依然紧闭着双目，一副拒绝和外界进行沟通的样子。她压低了声音问雷艺：
“学姐，她还是一直这样，什么都不说吗？”
雷艺叹气，点了点头。
江铠跟她使了个眼色，雷艺会意，三个人走出病房，来到楼道里。顾屿凌从资料袋里拿出一个米白色的硬纸壳信封，递给了她。
噩梦一样熟悉的信封再次出现，雷艺心里立刻笼上了一层阴云：
“顾警官，这是……”
“你打开看看就明白了。”
雷艺忐忑不安地打开信封，沈彤的自首信立刻出现在她的眼前：
“江警官、顾警官，吴优和许景琛都是我杀的。我的杀人动机是为了给程楠报仇。虽然，他们两个死有余辜，但我的双手也已经沾染了血腥。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我将自己结束生命，以死谢罪。我现在留下这封信，向警方说明真相，所有的罪恶都是我犯下的，请不要牵连任何无辜的人。
请代我向我的母亲说声对不起，她对我的生养之恩，我只能来生结草衔环再报了。另外，我还要郑重地跟我的姐姐雷艺道歉，我对她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我不奢求她会原谅我，欠下的债，也一样只能来生再还了。沈彤绝笔。”
雷艺的手痉挛似地抖动：“这……这是……”
她瞪大了眼睛看看江铠，又看看顾屿凌：
“彤彤杀了吴优？杀了许景琛？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给程楠报仇？但是，她和程楠有什么关系呢？彤彤一直在滨城生活，他们从来没有交集，应该根本不认识啊！”
“学姐，根据我们的调查，沈彤是程楠的女朋友，而且，两个人的感情应该很深。”顾屿凌解释道。
雷艺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看手里的信：
“所以……这里写的都是真的？！彤彤是……杀人凶手？那她跳海也是畏罪自杀？”
雷艺想起了沈彤跳海之后那些疯传的谣言，心底深处忽然掠过一阵寒噤。
“雷小姐，案件的具体细节和线索，恕我们不方便向你透露，但是，我们怀疑沈彤写下这封信，决定跳海自杀，很可能是她决心扛下所有的罪，她死后，警方就死无对证，没有办法推翻她的供述了。”江铠说。
“顶罪？”雷艺皱眉，“为谁呢？”
“赵子珊是程楠的母亲。”
赵子珊？！听到这三个字，雷艺感觉到半天上一个响雷，正劈到她面前来，她怔愣了几秒钟，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明显有些发颤：
“所以，她主动给我写邮件，给我开出低得离谱的价格，邀请我到德门岛来，就是为了接近吴优，然后……杀了他？”
“恐怕是这样的。”顾屿凌看着雷艺苍白地脸，有些不忍地说。
她在心里不由得感慨，很多事情看似都是偶然的机缘巧合，漫无目的，实则多少前路铺就，汇集到必然的一点上。
吴达生谶语一般的八个字，又在她的耳边响起：因果循坏，报应不爽。
“没想到，是我亲手把吴优送到了死路上。”雷艺苦笑着捂住了脸，指缝中有晶莹的泪滴一闪。
“学姐，”顾屿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很难过，但现在还不是放任情绪的时候，我们还有事，想拜托你帮忙。你刚刚应该也注意到这个了吧——”
她扬了扬手里的信封。
雷艺抬头：“你的意思是，之前那两封警告信，也是彤彤……”
“恐怕是这样的。”顾屿凌点点头，“学姐你刚刚也看到了，沈彤在自首信的结尾表达了对你的歉意。我推测，这歉意应该包含两个意思，一是她杀了你的新婚丈夫，破坏了你的婚礼。第二，就是指警告信的事了。
她没有写明这一点，但却有意用了一样的信封。其实，在她得知吴优跟程楠的死之间的关系后，我想她的心情就应该一直很矛盾。她不愿意你嫁给吴优这样人品的人，她更不希望自己亲手要了结的，是她姐姐的丈夫。所以，她才会一次又一次地给你写信。
我们复盘一下你每一次收到警告信的时间。你跟我说过，你第一次发现警告信是在我和丁玲离开你的办公室之后，那时你刚从你妈妈和沈彤的住处回来。第二次是在来到德门岛上，打开行李箱的时候。那时候是周三，岛上只有吴优和你的家人，你是和他们一起坐船上岛的。两次发现警告信的时候，沈彤都有充足的时间和机会。”
雷艺茫然又信任的眼神扫了扫手里的自首信，然后转回到顾屿凌的身上，她嘴唇翕动了几下，很艰难地问：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学姐，沈彤应该很在乎你这个姐姐。她心里对你怀抱着愧疚和歉意。所以我想，现在可能只有你才能帮她，让她将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雷艺静了静气，顿了一下，说：
“好的，顾警官，江警官，我明白了，我去试试。”
***
雷艺将手放在门把上，深吸了一口气，才打开门进去。王虹一下子站起来，嘴唇嗫嚅着，想问问警察跟她说了什么，是不是查出了沈彤为什么会跳海，但她看到雷艺一脸严肃凝重的神色，只好识趣地闭上了嘴。
雷艺径直走到沈彤的床边，沈彤还是那样闭目躺着，像一尊没有生命力的大理石雕像，冰冷而苍白。
她似乎看到生命力以一分一秒的速度，从她的周身流逝出去，那一刻，雷艺忽然怀疑，到底是沈彤拒绝沟通，还是她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雷艺的心头忽然升起巨大的空落和苍凉，她恍惚地想，在这场跨越数年的恩怨情仇当中，被无辜牺牲掉的，何止是丧命的程楠一个。
如果真如顾屿凌所言，自己有办法解开这个结，她就应该尽力去做，挽救还来得及挽救的人和一切。
雷艺试了几次，最后还是把已经到了嘴边的“妈”字强行咽了下去，她刻意偏开目光，不去看王虹，语气平静地开口对她说：
“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话想单独跟沈彤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