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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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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我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呀!啊!不对,你家不是有位白姨娘,还有个庶弟?!”差点被他蒙了,哪来的家规,根本是他信口胡诌。

    一听到“暴殄天物”四个字,心情好不容易好一点的兰泊宁想到妻子也曾一脸痛心地说过这句话,当下脸色又阴霾一片。“我爹是过了四十岁才纳白姨娘为妾,因为我娘生下我之后未再有其他子嗣,她认为我一人独撑家业太苦了,便将身边的丫头开脸,生子后抬为姨娘。”

    “原来如此,兰夫人度量真大咦,你怎么又两眼结霜了,该不会房事不顺,和新娶的小娘子琴瑟不和鸣”鱼思渊本是带着揶揄口气打趣,没想到某人的脸色更黑了。

    “我呃,只是开开玩笑,以你和嫂夫人的恩爱,肯定是如胶似漆,泡在蜜缸里”喝!他又哪里说错了?!

    脸黑成一片的兰泊宁眼冒杀气,顿感寒意袭来的鱼思渊打了个冷颤,越说越小声,好像脖子上头架了一把大刀。

    “酒钱你付,我走了。”他丢下话,起身欲离开。

    “走去哪?”看着他掉头走人,鱼思渊傻眼。

    “回家。”他真想念那具软馥身躯。

    “回家干什么?”鱼思渊顺口一接,接完了又明白自己犯傻了,回家还能干什么呢。

    “抱老婆。”真的是抱,再无其他。

    兰泊宁不是不想和妻子当一对真夫妻,夜夜的压抑,每晚一上了床就是最痛苦的煎熬,明明软玉温香在怀却吃不着,只能干瞪眼。

    可她的身子尚未长开,他怕云雨之欢会伤了她,那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事。

    再者他尊重她,她不愿做的事若勉强行之,只会造成她的反感,因此一拖再拖,拖到洞房花烛夜遥遥无期。

    不过这些时日的疏离不是因为怕伤了她,而是他自己的因素,他有点不敢正视妻子的脸,当初他娶她是因她能绣出“锦上添花”并非对她有半丝男女之情,更甚者,他是瞧不上她的。

    可如今唉!活阎王也有这一天,因为妻子而灰头土脸的,这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喝得有七分醺然的兰泊宁走得摇摇晃晃的,在小厮的搀扶下走进家门,他一路来到自个儿院落,想进去,又却步,犹豫不决地站在影壁下吹风,让风吹在脸上醒醒酒。

    蓦地,一阵刺鼻的脂粉味扑鼻而来,伴随着一道桃红色身影贴近,刹那间,身体比脑子更快的做出反应,他侧身闪开,随即听见有人扑倒在地的惨叫声。

    “表表哥为什么不接住我?”好痛,她手肘、膝盖都摔疼了,鼻子撞了地也痛。

    “我为什么要接住你,你没脚吗?”他说得冷漠,双手环胸,冷视着趴地不起的女子。

    “因为我对你心生爱慕,特地花前月下来相伴,咱们郎才女貌影儿成双,鹣鲽情深共数深秋。”柯丽卿眼儿轻眨,卖弄文采,浑然不知那一跌跌得她妆花发乱,乍然一看如女鬼奔山,吓死人了。

    “拿面镜子给你家小姐瞧瞧,人要有自知之明才能说大话。”兰泊宁吩咐她的婢女,心里对她的不知羞耻感到厌恶。

    柯丽卿的丫头一瞧见自家小姐吓死人的尊容,颤抖着手取出一面小手镜递给她。

    “我是长得不出色,但胜在才华洋溢,腹有诗书气自华啊!这是谁?!杜鹃,还不赶快过来替我梳妆整发。”怎么会出这种纰漏,她明明做了最好的妆扮啊。

    不信自己会失手的柯丽卿匆忙打理外貌,可一见心爱的表哥要举步进入屋内,她顾不得仪容尚未整理好,快步地冲上前,笑颜嫣然,故作遗憾的一叹。“表哥何不与卿儿漫步月光下,再娶再嫁实属寻常,卿儿不介意表哥先前已娶过一房,既然她已经走了,表哥再定盟约也是情理之中,我痛!你放手,我的手腕要断了”他的表情好可怕,像要杀了她。

    “你说谁走了,快说,不然我扭断你手骨。”不会是她,不会是她,她怎么会走?

    痛死人了,她呜咽地抽泣着说:“还有谁,不就那村姑,她自觉羞愧,回娘家等休书了。”

    “胡说,胡说!什么休书,我这辈子都不会休了我的静儿。”他说的是静儿而不是妻子,表示蒲恩静在他心中已是无可取代的重要,深深地进驻心底。

    不愿相信的兰泊宁心慌地奔入屋内,只见正在收拾箱笼的缃素、绮罗,却看不见妻子和她的两名陪嫁丫头,他顿时更加心急如焚的赶去了静思堂。

    “你说媳妇儿呀,她回娘家了。”哟!现在知道急了,那之前做了什么?全是一堆混帐事。

    “你怎么让她回去了?至少要问过我一声!”他才是娘子的丈夫,妻以夫为天不是吗?

    兰夫人一手端着茶碗,一手以杯盖拂去浮在茶上的茶沫,神色自若的啜一口。

    “上哪问你?你忙得不见人影,三过家门而不入,我都以为你不要这个妻子了。”

    “谁说我不要了,我只是只是一时脑子没想明白”他讪然道。

    “现在转过来了吗?”都几岁的人了,还这么不省心。

    兰泊宁耳根一红,干咳几声。“孩儿去接媳妇回家。”

    “家?”她嗤哼,轻轻放下茶盏。“这个家还是家吗?有丈夫跟没丈夫一样,你说她回不回来有什么关系,我守寡是不得已,她守的却是活寡呀!”

    “娘——”他发恼地胀红脸。

    “还有,别急着去接人,这会儿出城到了卧龙镇都半夜了,你不睡也别扰人好眠,好好想想自己做错了什么,妻子是你自个儿的,若不用心善待,就算接回来了还是会走。”哼!不吓唬吓唬他,这小子不会改错。

    “我明天一早出发。”他声音含在喉咙里,很闷。

    “别空手去,丢了我们兰家脸面。好了,好了,去睡吧,一身的酒气,我要是媳妇儿,看我理不理你。”她装作不耐烦地挥手赶着一脸懊恼的儿子,心里笑开了。

    兰泊宁闻着身上的酒味,拢起的眉头拧起一道山丘,他尽快地净身换衣,一夜无眠的呆坐,静待东方鱼肚白。

    天色方亮,一道,两道,三道无数道曙光慢慢漫向蒲家的院子,十几只小母鸡三三两两地啄着地上的小石子,咕咕咕的似在喊着肚子饿了,赶快把食物拿出来,它们才好快快长大,下很多很多的鸡蛋。

    不一会儿,东墙处发出劈柴烧火的声响,一阵白烟由屋内排出,淡淡的粥香飘过围墙,捂着唇的闷咳声响起。

    骤然睁开眼,被惊醒的蒲恩静有片刻的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头顶那翻新的屋梁看来熟悉又陌生,她想起小时候去外婆家,狭小而杂乱的小巷子,屋瓦长满青苔,老墙斑剥,一只猫慵懒地躺在石阶上晒太阳。

    屋外的公鸡叫,她猛地回神,烛台、灯油、红纱帐,原来她还在古代,适才梦里的灯火、油彩、美术馆全是幻境,嚷着要她上台领国际名家刺绣展荣誉奖的声音也是假的。

    什么都没变,她还是那个快满十五岁的蒲家二女儿蒲恩静,她已为人妻了,丈夫是兰家家主兰泊宁,今年二十四岁,是个爱吃甜食的纸老虎。

    她默声的背着脑中的资料,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自己如今是谁。

    “二姊姊,二姊姊,你醒了没,青青饿了,很饿很饿,你快弄那种叫汗很饱的早膳给我吃,青青吃汗很饱,长高高。”一蹦一跳的蓝底橘花小身影像只小兔子般跳进来。

    汗很饱喔,是汉堡。蒲恩静想了一下才晓得妹妹口中念念不忘的食物是什么。“哎呀!我生病了,爬不起来,谁快来拉我一把”

    “二姊姊生病了?我给你拿药来,二姊姊不要生病,生病会死掉,青青害怕”小女童腿很短,转眼就要冲出去,小小年纪已经知道什么是害怕和死亡。

    看着一脸慌乱的妹妹要跑出去,蒲恩静笑着抱住她,在她又软又嫩的小脸狠狠亲了一口。“谁说生病会死掉,吃了药病就好了,青青笨脑袋,被二姊姊骗了,呆呆娃。”

    被指着脑门说呆呆娃,蒲青青很不高兴的撅嘴。“二姊姊才呆,狗子他阿爷生病了,咳咳咳的好不了,他阿爹请了大夫还喝了药,可古阿爷前天晚上死了,他们家哭得好大声。”

    一怔,蒲恩静眼眶微湿,见她们家穷,给她们偷送鱼吃的古爷爷殁了?“青青不是饿了,二姊姊给你做鱼云粥,吃了会变聪明。”

    “没有汗很饱吗?青青想吃。”两片馒头夹着肉和菜,很好吃,她一次能吃两个汗很饱。

    “家里没有烤炉呀,那在二姊夫家才有,下次你到二姊夫家做客时二姊姊再弄给你吃。”很多食材要在城里才买得到,而那个烤炉虽然只是改良过的锅子,下头添柴火便可用小火烤着,但这里也没有。

    “好。”小脸红扑扑的蒲青青乖巧地一应。

    “娘病着,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你来帮二姊姊搭把手,我们一起煮香喷喷的粥给娘吃,让娘的身体快点好起来。”没时间颓丧,她还有她的责任在,喂饱生病的娘亲和小贪吃鬼。

    “香喷喷,香喷喷,青青帮忙,青青要这么一大碗”听到有得吃,又有疼她的二姊姊在,蒲青青兴高采烈地在屋子里转圈圈,小手臂一张开,划了一个好大的大圆圈。

    “嘘,小声点,不要吵醒娘。”蒲恩静将葱白指头往唇上一放,做出“嘘”的手势。

    “嗯!小声点。”小花栗鼠似的小人儿,小声地说着话,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子转呀转的,好不逗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