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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看着我:“我想通了,既然你那发小我是嫁定了,那我断不会只做个王妃,我要做皇后。”
我说:“而后呢?”
明玉抓住我的手:“你要帮我。圣上虽然最疼爱他,可他当下还不是太子,说明圣上还在犹豫。圣上对你父亲如此信任,说动圣上立七皇子为太子,你父亲定然能办到。”
我看着她,心中苦笑。
明玉管家很是精明,但当下,她显然对朝中局势不够了解。她嫁给景璘,恐怕本身就说明了圣上是想让景璘继位的。
“而后呢?”我问,“当了皇后,你要如何?”
明玉再度冷笑:“我要将后宫牢牢抓在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做了皇后再做太后,再做太皇太后。就算人人都知道我养面首,也无人敢说我一句不是。”
我:“……”
不愧是明玉,万事不改初衷,一条路走到黑。
“到那时,你可以跟我一起。”明玉笑嘻嘻道,“我们一起养面首,享尽人间富贵欢愉,如何?”
这听起来,倒是比我当下遇到的这破事有盼头多了。
“好啊。”几日来,我第一次露出了笑意。
————
齐王离开京城的时候,我没有去看。
我的密友们去看了之后,又是回来聚在一处抛洒热泪,发誓绝不会放弃他。
这之后的两年里,我发现,明玉预感颇是不差。
父亲确实很是后悔当初促成明玉和景璘的婚事。当然,他追悔莫及。据我所知,他曾暗搓搓使劲,想将这婚事搅黄。当然,圣上也如我所预感的那样,没有遂他的意。
至于齐王。
我很少听到他的消息。
纵然我那些密友们,利用自家权势,发挥十八般武艺多方打听,能得到的消息也少得可怜。据说齐王在临淄的王府里,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几乎与同春园时无异。
为了少听到他的名字,我甚至跟密友们疏远了些,唯有那不得不去的场合,才跟她们见面。
当然,不必我刻意回避,我听到齐王名字的机会也是越来越少的。
我的密友们到底没有去成临淄,因为她们已经及笄,一个接一个定婚成亲。成婚之后,再光明正大惦记别的男子便不礼貌了。齐王二字,渐渐成了她们远去的美梦。
于我而言,是远去的噩梦。
唯一一个还想着齐王的,竟是明玉。
经过认真且周密的卜算,她和景璘的婚期,定在了景璘十九岁生辰之后。所以这两年里,她仍是待嫁之身。
她乐得如此,每次见我,总会或多或少地说起齐王,感慨京中当真无人,齐王消失两年,竟没有一个能打的。
我每次都很是不耐烦,只想把她赶走。
景璘则是一帆风顺。所有人都越来越明显的感觉到,景璘确实就是储君人选。
而先帝决定出征北戎之时,更是只将他带在了身边。
“等我回来,就是太子了。”他离京之前,得意地对我说,“到那时,你可不能再叫我阿麟,要认真叫我殿下,再往后,还要叫我陛下。”
他在我面前惯于如此幼稚,什么都敢说。
我说:“知道了,在这之前,你须打个胜仗给我开开眼。”
不想,一语成谶。
景璘不但没有打胜仗,还和圣上一道成了北戎的阶下囚。
而我的父亲,再也没有能够回来。
接着,灾厄落在了我们家头上,一切过往荣华,皆灰飞烟灭。
直到真正品尝过人生的苦楚,活着的不易,我才明白,自己那所谓的伤心欲绝,问兄长我是不是要死了的话,是多么的矫情。
人真的到了绝境之时,只会想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我做洗衣婢的时候,到玉清观戴罪出家的时候,十分神奇的,再也没有梦见过齐王。
那段过往,仿佛真的似过眼云烟一般,从此消散不见。
直到诸皇子作乱,我和景璘的母亲龚昭仪逃入深山,然后,听到了齐王攻入京城,登基称帝的消息。
他发布诏令,安抚天下,收拢流落的宫眷宗室以及工人太监。
经过再三权衡,龚昭仪决定回宫。
而我,只一门心思要为上官家犯案,至少要先救出兄长。而唯一可行的道路,也在宫里。所以,我也和龚昭仪一道回宫。
当然,我也有龚昭仪不知道的心思。
齐王现在已经成了皇帝。
从前,他骗了我,而我父亲杀了杜行楷。所以,我并不奢求他能为上官家翻案或将我兄长救出来。
但有一件事,他能办到。
新朝廷正在清算作乱的余孽,陷害我家的那些人,我手上有他们作恶的罪证。这些人也曾是他的敌人,也是我家翻案的绊脚石。
如今,我借他的刀报仇,应该不难。
第七十五章仇雠(上)
毕竟动乱刚刚结束,这回宫之事关于众人性命,无论如何都要慎之又慎。
思虑之下,龚昭仪决定派一名熟知宫中事务的老太监回京看看情形,觉得一切无碍,再带着众人回去。
老太监对龚昭仪颇为忠心,一口应承下来,带上几日的干粮就出发了。
这几日之中,我们可谓是心情惴惴,坐卧不安。
京城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动乱的日子里,大路上时常有流寇杀人越货,老太监能否平安进京再回来,也是未知。
最大的风险,还是来自于宫中。
虽然从新帝的诏书上看,他愿意善待先帝和先帝的内眷,但说一套做一套的事,在这年头并不稀罕。先帝既然还活着,那么景璘说不定也活着。先帝的诸皇子在作乱之后,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唯一名正言顺的子嗣就剩下景璘了。龚昭仪身为景璘的生母,回宫之后究竟是不是羊入虎口,这谁也说不准。
不过我发现,对于新帝,龚昭仪身边的这些太监宫人们显然并不愿意将他往坏处想。
“新帝当年还是齐王之时,为了他的老师,就算忤逆圣上也在所不惜。”一位老宫人道,“可见其生性仁义,亦爱惜声名,断不会做出这等言而无信之事。”
“就是。”旁人附和道,“圣上虽不喜欢他,但论私德,齐王无可指摘。他性情虽清冷,我却不曾听说他苛待过一个服侍的人。天潢贵胄们我等见得多了,能做到如此的是凤毛麟角,这难道还不算完人?”
他们叽叽喳喳议论一番,有人看向我,道:“娘子以为呢?”
我坐在一旁,给一件破了洞的衣裳打上补丁。
“不知道。”我淡淡道。
这话其实有几分假。
虽然我确实并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但以我对齐王的了解,他确实不会做什么对龚昭仪不利的事。
因为这对他没有好处。
他新登基,正是需要稳定人心的时候,尤其要稳住先帝留下的一干旧臣。龚昭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嫔,对他并无实质威胁,他如果将她好好供起来,那是会受到仁善的赞誉的;相反,如果龚昭仪被伤了一根头发,传就让他好不容易维持的局面造成动荡。
所以,傻子才会动手。
而我过去的心碎经历证明,他一点也不傻。
果然,在众人忐忑不安地等待了数日之后,一队车马和禁军打扮的军士,突然来到了我们的藏身之处。
领头的,正是龚昭仪派出去的老太监。
他穿着一身新衣,神色激动地向龚昭仪跪地磕头,说宫中已经准备停当,这些车马卫士,就是新帝派来迎她回宫的。
所有人都激动不已,诚惶诚恐,泪流满面。
除了我。
新帝对龚昭仪确实很是不错。
她的宫室已经毁坏,新帝就将仍然完好的昭阳宫拨给了龚昭仪。
昭阳宫,从前是皇后的居所。此举,足以见得龚昭仪当下的地位之尊。
当然,龚昭仪也是个经历过的,再三谦让之后,住到了昭阳宫附近的丽阳宫。
而我,仍旧回到了玉清观里。
从前那位老住持娘子,在乱军来到之前投井而亡。我回到玉清观里的时候,她的尸骨已经被收敛,在后院的一处梅花树下,造坟立碑。
我向宫人打听,这坟是谁造的。她们说不清楚,应当是先前到宫里来清理废墟的人,顺手将她收葬的。我颔首,在坟前给她焚香烧纸,磕头行了大礼,而后,独自收拾屋舍,在观中住了下来。
新帝的建章宫,是前朝的前朝留下的。当年,这是皇帝理政之所,天下的中心。后来历代变迁,到了本朝,整个宫城都已经挪了地方。可那建章宫颇有几分神奇,经历数次毁坏,或是重修或是改作他用,一直屹立不倒。于是,本朝在建章宫的旧址上将其重修,作为皇帝在京城中的一处离宫保存下来。
在这次乱事之中,建章宫的八字依旧坚挺,甚至曾被叛党占据为攻打宫城的大营。后来叛党被收拾干净,它也依旧完好,据京中百姓说,叛党说不定是被它克死的。
这么个地方,任谁都要敬而远之,以免自己也被它克了。
但新帝偏偏不在乎这些,就将建章宫当作了驻跸之所,住了进去。
我求见的事,很快得到了准许。
时隔四年,上次最后见他的时候,他十七,我十五。
现在,他二十一,我十九。
弹指一挥间,我却觉得已经过了好几辈子。
踏上建章宫的玉阶的时候,许多事,我以为我早已经忘掉,此时却在心底浮了起来。
就在那齐王府里,我哭着将他骂了一顿。他听着我发泄,不发一语。
可在我愤怒地离开之前,他忽而对我说:“我会回来,你信么?”
我那时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后来我才明白,此人心思之深。
那时,先帝还没有下令让他离京就国。但在这之前,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局。
现在再想起来,我只觉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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