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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上,今日被他的手握着的地方,似乎仍有些残存的感觉。
我坐在窗台前,手托着腮望天,深深吸一口气。
这事,似乎只须轻轻一推,便是水到渠成。
若是圣上坚持,父亲不会不从命。那么,我就真的会嫁给齐王。
然后,我大概会成为众矢之的,因为全京城想嫁给齐王的人都会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明玉还会不会理我?
……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脑子里萦绕,只觉乱得很。
说来奇怪,这样的事,我能想象若是落在明玉她们头上,她们会有多么高兴。
可我却并不这么觉得。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齐王来见我,是兄长安排的;我将来如果跟他成婚,是圣上安排的。
我如何想,他如何想,无关紧要。
于我而言,左不过是被安排嫁人,齐王或太子,并无区别。
毫无风月,只有权衡和算计。
我想到了我的父亲。
乳母曾跟我说过,父亲年轻时,是京中著名的美男子,又入仕则登高位,母亲嫁他之时,是受众人艳羡的。父亲对母亲的敬重,是受人称道的,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并不妨碍他跟几乎所有的贵胄男子一样,婚后没多久就开始纳妾。
还有明玉的父亲母亲,以及其他好友的父亲母亲。据我所知,包括我母亲在内,不少人在生下儿女之后,便分院子居住,各过各的。
贵胄之家的女子,夫婿的身份再是显耀,得意的也不过是迎亲成婚的那一日。
而婚后的日子,不过是生儿育女,过那一眼便能望得到底的后宅生活,死水一般。
所谓相敬如宾,莫不如此。
这时,我再想到兄长听我说,想找自己喜欢对方而对方也喜欢我的人之时,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只怕,他也觉得我在痴人说梦吧?
一时间,我觉得齐王那张脸长得再好看,也变得没意思得很。
我望着萧瑟的园子,只觉了然无趣,没多久,伸手将窗子关了。
——
无论圣上将来主意如何,初九的冰戏会还是逃不掉的。
既然圣上对我们家有了看法,那么就算不是为了当皇后,也更要讨他欢心。正月里的这等大节庆,我称病不去,只会让有心人多嘴多舌,让父亲平添麻烦。
随着日子的临近,我须得加紧习练,让自己不至于在众人面前丢了相府的脸。
可惜越接近过年,来府里拜访的人就越多。第二日,莫说兄长,连我也要在家里接待上官家的叔伯长辈,陪来访的女眷说话。直到腊月二十七,我才终于又得了空闲,见家里暂时清净,赶紧到灞池去。
“你如果还要带侍婢去扶着你,那还是莫浪费光阴才好。”兄长说,“反正学不会,不如在家多看看书练练字。”
我没好气道:“谁说我学不会,我以后一个人也不带。”
兄长似乎并不相信,只淡淡一笑,继续练他的字。
我的倔脾气上来,一向言出必行。
出门的时候,我一个侍婢也没有带,像上次一样,只带了个赶车的车夫。
这两日不曾下过雪,冰面倒是干净。大约是因为天气晴好,今日灞池热闹了些。不过绝大多数人都在开阔处玩耍,前日兄长带我来的小湖湾似乎仍旧冷清。
不过真到了近前,我发现,自己看走眼了。
这里的冰面上,已经有了一个身影。虽隔得远,但似乎有几分眼熟。
我很快知道了那是谁。
因为守在那匹白额栗马边上的侍从我见过几次,甚至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吕均。
他显然也认得我,上前行礼,道:“拜见上官娘子。”
我望向冰上,吃惊地问:“那是……”
“那是我们殿下。”吕均笑眯眯地说,“王府里没有什么可供冰戏的地方,那日上官公子邀了殿下来之后,殿下知道了这么个地方,便每日都来散散心。”
散心?
我再看过去,那边的人似乎也看到了我,随即溜了过来。
这般大冷天,齐王穿得比上次少多了,裘袍的领口下面,露出单衣的衣缘。整个人看上去并不臃肿,衣袂和袍角被风带起,颇有些君子气度,似画里一样。
我知道他每逢要正经上场都会是这般容易穿脱的打扮。也不知这一次,他是正经要来玩冰戏玩个饱,还是像上次一样溜两圈就打马球去。
第四十四章旧事(十六)
看着齐王,我狐疑不已。
想到兄长那日说的话,他显然觉得对于上官家当下的处境而言,我和齐王成婚是上佳之选。
推导推导,我有十足的理由相信,今日也是兄长的安排。
啧。
兄长在我心中那一脸正气的模样,已然轰塌。
这上官家的大公子,为了家族前途,不惜撕下那谦谦君子的伪装,罔顾礼教,背着父亲保起了大媒,怂恿亲妹妹我与外男私相授受。
“殿下怎来了?”
待得齐王到了跟前,我向他行礼,明知故问。
“孤不能来么?”齐王反问,瞥一眼我手上拿着的冰鞋,“你今日仍来习练?”
“正是。”我说。
齐王颔首,道:“穿上冰鞋,孤带你练。”
果然。
大约发现了我的迟疑,齐王目光扫来。
“殿下为何要带我习练?”我按捺着躁动的心跳,强自平静地问道。
“顺道罢了。”齐王道,“你不想练?”
我思索了一下,这话问得好。
冰戏我自是要练的,他既然自己送上门来要教我,我没有拒绝的道理。何况,这里面还有了兄长的默许。长兄如父,我一个知书识礼的女子,自然要听家里的话。
论理,这不能算我自毁清白。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想。”我看着他,有了方才想的那一番道理,心中已然没有了忸怩,微微一笑,“多谢殿下。”
齐王不多言,自往冰上而去。那笔挺的后背和昂着的头,仿佛今天不是偶遇,而是我千方百计把他求来的。
虽然风有些大,但今日的天气比前两日又晴朗了些,太阳露出脸来,能见着些蓝天。
我仍觉得有些冷,披着我的狐裘披风,穿上冰鞋。
冰面上滑得很,我一步一步挪动着,很是笨拙。
一阵微风扫过,齐王在几步开外停住,看着我。
我不理会他,待得走到了冰面平整的地方,才开始滑起来。
齐王仍隔着两步远,竟是跟着我倒着滑。
我快他快,我慢他慢。与我的小心翼翼相比,他收放自如,轻松得仿佛一尾池塘里的鱼。
他仍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只将眼睛看着我的脚下,仿佛一位检查学生课业的严师。
大约是他的目光严肃,我也不由地收起杂念,也将眼睛看着脚下。
不过跟上次一样,我虽然会滑行,但仍旧不会转弯和停止。没多久,前方出现了一处露出冰面的枯芦苇丛。眼见要撞上,齐王不紧不慢地伸手,拉着我的手臂,转了个弯。
“殿下怎不像上次那样要我又是单脚,又是换脚的?”我忍不住问道。
“自是为了成全你。”齐王道,“你喜欢上冰之后先胡乱滑一番过瘾,不是么?”
我:“……”
“这可不是胡乱滑。”我反驳道,“我的几位好友都是如此,只不过她们练得比我勤,不出三年,也能在冰上转圈了。”
齐王看我一眼:“如此说来,你也打算练三年再赴那冰戏会么?”
我无言以对。
齐王不多言,带着我到了更远更开阔的冰面上,问我:“可知道该如何停下?”
我说:“知道。”说罢,又补充道,“可我每每停下便要摔倒。”
“故而你要先学如何摔倒。”他说,“你先停下试试。”
我看着他,很有些犹豫。
大约是发现了我的迟疑,齐王道:“孤扶着你。”
那语气笃定,我又踌躇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试着将脚尖相对。
好不容易刹住,我的身体却与从前的每一次一样摇晃不稳,往前方倒去。
幸好有齐王扶着,我没有真的跌倒。
“你要收住之时,该把两腿打开些,再以双脚相向。”齐王说着,放开我,自顾地滑一段,绕个圈,最后在我面前停住。
冰刀优雅地打横,在冰面上刮起些微的冰屑,落在皂靴之上,点点莹白。
“看明白了么?”他问。
我“嗯”一声,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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