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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找到齐王并不难。
多亏了我那些号称齐王死忠的闺中好友,我知道京中的齐王府还未修好,此时他仍住的同春园的清澜殿里。除此之外,我还知道他每日都要到同春园校场去练习骑射。
我假装路过,跟随从说我不舒服要下马车透透气,而后,堂而皇之地抱着我的花进了校场。
同春园很大,皇帝不来的时候,绝大多数地方都是空荡荡的不见人。所以这校场里,除了两个侍从和那个骑在马背上驰骋的人,鬼影也不见一个。
首先看到我的是两个侍从。
见到我一个女子抱着一盆花出现,他们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还没走到侍卫跟前,我看到远处的齐王勒住了马。
而后,他再度催动马匹,稍稍转了个圈,就朝我奔跑过来。
那匹马是栗色的,额头上有白斑,我想,那就是被世人爱屋及乌的雪落琥珀。
它四蹄矫健,跑起来时,地面扬起尘土,逼近之时,颇有迫人的气势。
我头一回面对这般场面,不由生出几分惬意,将我的花紧紧抱在怀里。
齐王勒马停下之时,离我堪堪两步开外。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纵然太阳不大,我为了看清他的脸,还是眯起了眼睛。
“何事?”没有客套,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虽然要求人办事,但我并不想失了左相女儿的矜持,强自从容地答道:“那日殿下说我的花就算换了土也未必能养好,我不解,特来请教。”
他的目光扫了扫我怀里的花,毫无讶色。
似思索了片刻,他下马来,将马鞭交给侍从,而后,朝我伸出手。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要我把花交给他,犹豫片刻,递过去。
这盆花有些沉,我须得双手抱着,才拿得稳。
可齐王捧着,却似轻松得很。
见他左看看又看看,颇有几许认真,我忙道:“我问过家中的花匠,他说,这是斑枯之症,须得用药。我每日都仔细上药,可从不见好转。”
“这并非斑枯,这是霉病。”齐王道,“你可是总将它放在室中,甚少见日光?”
一下被他言中,我明白过来。
“正是。”我老实承认,好奇问道,“便是这个缘故,才生了病?”
“你这般在乎这花,不会少了浇水施肥,也不会少了修剪。”他说,“不过越是爱惜,便越是不肯让花受半点风吹日晒,总是好好收在屋子里,以为能庇护长久。殊不知,便是这样,才最易得病。”
我很是吃惊。
这人竟然像能读心一样,一语道破,简直是个神棍。
我狐疑地看着他:“你那夜说我这花养不好,便是料到了这个?”
齐王淡淡道:“不知道。”
我不解:“话都是殿下说的,怎不知道?”
他声音清冷:“是你说那夜之事谁也不许再提,孤自然不知道。”
我:“……”
这人不仅傲气,还小气。
不过形势比人强,我只得软下语气,甚至堆起了笑脸,哄道:“那是我不懂事,殿下大人大量,切莫在意。殿下博闻强识,无所不能,连养花都通晓,着实令人佩服。我这花虽不值一提,可花命也是命,殿下既然曾经指点,不若将这功德做圆了,赐教一个治病的法子。”
大约是我说话足够恭敬,他终是没有推脱。
“将它留下。”他说,“一个月之后给你。”
我心中一喜,忙道:“殿下果真能将它治好?”
“未必。”他的话语依旧冷淡,“只能试上一试。”
话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如此,多谢殿下。”我说罢,想起来自己似乎应该再表现得礼数周全一些,又要行礼。
可没等我福身,他已经拿着我的花朝侍从那边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唤道:“殿下留步。”
他站住,回过头。
我将挎在手臂上的一只小口袋取下来,递给他。
“这里头的都是荔枝,送给殿下”我说,“只是这时节,只有干的,没有鲜的,还请殿下包涵。”
那脸上露出一抹讶色。
见他的眉梢微微抬起,将目光盯着我。我的心头不由地一慌,先前准备好的那些光明正大且不失相府闺秀体面的说辞,竟一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我不过是想着,那夜虽然是误打误撞,可我毕竟坏了殿下的事,”我的声音听上去瓮声瓮气,“这就当是我赔给殿下的。”
他仍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只想赶紧了结完事,也不等他回应,将那布袋塞到他怀里。而后,我提着裙子,小跑着离开,仿佛后面会有恶犬。
———
从同春园回来之后,我就一直算着日子。
齐王说一个月,我就一天一天在纸上画正字,过一天,添一笔。
莫名的,我总回想起那日跟齐王说话的情形。
自己如何说话的,看上去是不是大方,哪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脸上是什么神色……每一个细节,我都忍不住在意。
有时我想多了,会倏而觉得自己着实可笑。
念念不忘,搞得好像我有什么歪心思。天地良心,我是为了我的花。
不过,齐王真的就能把我的花治好么?
他怎么说也是齐王,长在深宫,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凭什么比我会养花?说不定,齐王不过是随手将它交给了荣春宫的花匠,让照料栀子花的人顺道医治。
齐王那般高傲的人,为了面子,就算养死了也未必会承认。说不定到时会真会让人到荣春宫里取一株栀子来,冒充的的花还给我也未可知。
那可不能糊弄我,我的花长什么样,我认得出来。
一个月之后,我这堂堂大家闺秀,竟要为了一盆花再跑一次同春园。
我手里拿着一朵月季,扯着花瓣,望着天空,心头莫名痒痒的。
第三十三章旧事(五)
为了去把我的花接回来,我早早做好了十全的准备,提前两三日告诉家里我要再到广寿寺里还愿,并且煞有介事地让家人准备好了一应供奉之物。
“这么快便要还愿,你许的究竟是什么?”乳母不解地问我。
我随口编个理由糊弄过去。反正她腿脚不好,不会跟着我去那么老远的地方。
就在要出门的前一日,意外突然来了。
早晨,我正在梳妆之时,侍婢们一阵骚动。有人一脸娇羞地跑进来,笑嘻嘻地说,齐王到府里来了。
我愣了愣。
喜色浮上每个人的眉梢,就连乳母也一边埋怨大公子不懂事非要跟圣上不待见的人交往,一边严令我不许像谁谁家闺秀那样不守规矩偷窥外男,一边迫不及待地和仆妇们出外院去看。
我满腹狐疑,心里忍不住猜测他来做什么。
难道是亲自来给我把花送来了?
我父亲上朝去了,故而齐王到我家里来,是我兄长出面接待,倒不必十分忌讳我父亲的态度。而家主不在,仆婢们也都壮起胆来。
齐王的名声从来不是虚的,听到他来,几乎全府的仆婢倾巢而出,要么争着到前堂去服侍做活,要么借故溜到廊下鬼鬼祟祟东张西望。
既然如此,我自不可能绕开所有人到前院去看个究竟,于是只能乖乖待在屋里,让侍婢打探。
据侍婢说,上次,兄长到同春园里去和齐王打了一场马球,齐王此番过来,乃是回礼。
“齐王乐真是礼数周到之人。”侍婢目光闪闪,“妾头一回听说,打马球也要回礼?”
我问:“他如何回礼?”
“也不过是带了些东西来,在堂上跟大公子叙了一会话。”
我来了兴趣:“带了些东西?都是什么东西?”
“也不过是些宫中之物,”侍婢道,“大公子爱墨,他送了好些古墨。”
我问:“没有旁的了?”
侍婢摇摇头:“妾不曾凑到跟前去,也只是听别人说罢了。有没有旁的,却不知晓。”
说罢,她好奇地看我:“娘子听说了他还送了什么旁的?”
我随口道:“不曾听说,问问罢了。”
心里颇是疑惑,他果真只是来串串门?
齐王只过府来坐一坐,没多久,就回去了。我迫不及待地找到兄长,对他旁敲侧击,问他齐王跟他说了什么,还要看齐王送来的东西。
“你不是对齐王无甚好感么?”兄长奇怪地看我,“你在乎这些做什么?”
我及时地把闺中好友拉出来卖,理直气壮道:“又不是我在乎,是明玉她们。齐王今日过府来,她们说不定现在便知道了,见到我时必是要追问个不停。”
兄长看着我,匪夷所思。
不过他到底耐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全招了。
如侍婢所言,齐王送来的礼物只有些许文房用物,并没有我的那盆栀子花。
不过,兄长说起一件事。
六安王明日在王府新修的院子里设宴,邀大臣和贵胄们过去赏红叶。齐王问兄长,我们家去不去?
我露出讶色,问:“兄长如何回答?”
“我说六安王确是邀了我们全家,可父亲明日要陪圣上对弈,我要去向老师复课,你明日要到广寿寺烧香,无一人得闲。”他说着,脸上的神色有些严肃,“此事,你不可明玉她们说了。都是大家闺秀,若是因此竟跑到六安王府上去看齐王,岂非惹人耻笑?明玉父亲鲁国公家风极严,他若知道了,难免要觉得是你撺掇,大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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