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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纵然我见过许多美人,也不曾见过齐王这样的。
白衣少年,美而张扬。
他高傲地站在那里,将周围所有人都变成了陪衬,与讲究面上和气的宫廷格格不入。
当时,我的兄长上官谚正在跟他说话。
兄长是个喜好结交的人,自然不会错过齐王。他见我来,招手让我过去,对齐王说,这是他的妹妹,小名阿黛。
我走过去,行个礼,脸上堆起京中闺秀见人时那甜美又不失端庄的假笑。
可齐王之看了我一眼,只微微颔首,便继续跟兄长说话去了,视我如无物。
天地良心。
我倚仗着先帝的厚爱,自幼出入宫廷,无论宫内宫外,只有我不想搭理的,绝无敢不搭理我的。哪怕是皇子公主们,遇到我,也总要说上些话。
头一次被人如此漠视,我的脸黑下来,心头刚刚浮起的一点涟漪也已然荡然无存。
第八章上皇(上)
我的好友们听闻我见到了齐王,马上赶来我家里问我观感如何。
看着她们期待的脸,我也高傲地昂着头,更加不屑:“哪里好了,不过徒有其表。”
她们一脸唾弃,说我朽木不可雕。
但显然,先帝跟我想的一样。
齐王突然现身,抢了太子风头,太子自是很不满。
先帝虽然不喜欢太子,但他也很是不满。
毕竟太子再不成器,那也是他的太子。
齐王拂了太子的面子,那就拂了先帝的面子。
面上,碍于孝悌,先帝对齐王很是嘉许。
在齐王赢了那场射御之后,先帝亲自给齐王赐了御酒和金帛。但宗室的人为齐王奏请开府之事,先帝却置之不理,仍让齐王待在那偏僻的行宫之中。宫中的节庆宴席,也仍然没有齐王的份。
然而齐王在京中掀起的热潮却是有增无减。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能拒绝讨论一个少年俊美又行事不羁的亲王呢?
在不久之后,另一件事,让齐王一举封神。
吐蕃来朝。
作为西陲之国,吐蕃与本朝的关系一向微妙,交锋数次,互有胜负。当下虽相安无事,却也不妨碍明里暗里的小争斗。
包括马毬。
马毬在本朝很是风靡,无论士庶贵胄,是男是女,都热衷于此。
而吐蕃人生来彪悍,亦长于此道。每回来朝,他们都要带上些马毬好手,与天朝贵胄子弟赛上一场。
这次之前,本朝雄风不振,已经连续三年败于吐蕃,堪称奇耻大辱。
果然,这一回,开局之后,也打得很不好看。
吐蕃人连进数毬,看台上乌泱泱的观众一脸丧气,先帝的脸也有些挂不住。
然后,齐王自请上场。
众目睽睽之下,他骑着一匹白额栗马,风驰电掣地从吐蕃人手中抢了毬,而后,轻松破阵,击毬入门。
在众人欢呼之时,场上形势一举逆转。齐王以一己之力连进数毬,将吐蕃人硬是打得抬不起头来。
计时的滴漏落尽,天朝反转,大胜吐蕃。
此事,让齐王一战封神。
就连他骑的那匹平平无奇的白额栗马,也从此有了名字,叫雪落琥珀。
至此,我的闺中好友们已然全身心拜倒在了齐王的石榴裤下,提到他就双手捧心,一脸春色。
只有我,仍旧翻白眼。
自那之后,先帝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中无视齐王,将他接出同春园,给他开了府。
不过没到一年,先帝就又顺手给他落实了封地,让他离京就国去了。
我仍记得那日,阴雨连绵。
比天气更阴沉的,是我那些闺中好友们的脸。她们跑到城楼上,目送齐王远去的车马仪仗,然后来到我家里抱头痛哭,顺便把我偷偷藏在在床底的一小坛梨花春喝了。
她们悲愤发誓,等长大了之后,她们要去临淄找齐王,要嫁给他。
我只得附和说,好好好。
可惜她们想得太美。女子在嫁人这件事上,无论出身大户人家还是小户人家,其实都没有什么做主的余地。她们那时都已经到了及笄之年,果然,没多久,就纷纷许了人。
只有我,因为父亲一心想盼着我嫁入宫中,拒绝了所有的媒人,让我一直待字闺中。
直到有朝一日,天塌了下来。
没有人想到,齐王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了京城。京中的人,无论喜欢他的还是不喜欢他的,不仅要向他跪拜,还要称呼他为圣上。
更没人想到,他当上皇帝之后不久,又成了太上皇。
因为景璘回来了。
第九章上皇(下)
齐王登基之后,天下归心,迅速恢复元气。
但北戎并不愿见到中原安定。
于是,他们把先帝和景璘放了回来。
先帝在朝中仍有许多旧臣,就算齐王已经登基,在许多人眼里他也仍旧有那么些名不正言不顺,迎回先帝的呼声一直没有断绝。
现在,先帝回来了,朝中迅速分成了两派。一派要拥立复辟,一派要维持现状。
所有人都忧心忡忡,将目光盯着齐王。因为他的任何举动,都有可能让天下再度陷入混乱。
但齐王再度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他自愿禅位,迎回先帝。
这自然让拥护齐王的人感到失望,却让绝大多数人都松了一口气。因为此举十分符合礼制,也最大程度避免了乱事,甚至让许多原来不待见齐王的人,也出来称赞他是贤王。
不过乐极生悲,在归途之中,先帝驾崩了。
这一年来,先帝每日都在忧心和悔恨之中度过,以为返回中原无望,积郁成疾。
而齐王禅位迎他回去的消息传来,让先帝如同一个油尽灯枯之人,突然得了一剂猛药,精神焕发。见到来迎接自己的旧臣之后,先帝更是高兴,与他们抱头痛哭,饮了一夜的酒。
那之后,先帝一病不起,在离他心心念念的京城还有百余里的时候,支撑不住,驾崩了。
扶灵回来的,是一直在北戎陪伴先帝的景璘。临终之前,先帝亲手写下圣旨,将景璘立为储君。
齐王没有食言,以君王之礼安葬先帝,并迎立景璘为新帝。
而景璘则投桃报李,将齐王尊为太上皇。
至此,叔慈侄孝,北戎奸计破产,天下再度迎来大定。
关于景璘为何要将齐王尊为太上皇,说法不少。
大多数人自是称赞此乃尧舜之德,伦常典范。
不过背后的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
齐王虽然让出了皇位,却没有让出兵权。朝廷里,也并不是景璘的天下,各处要职,大多由齐王的人担任。景璘的任何旨意都能以皇帝名义行使,不过那是在齐王无异议的前提之下。如果齐王不同意,那么就算只是放个屁也不行。
按景璘的话说,他不过是一只太上皇豢养在笼子里的鸟儿,用线操纵的傀儡。
齐王当上太上皇之后,一直住在洛阳的紫微宫里。
虽然离得远,虽然看上去,长安的朝廷在皇帝手里,可兵权却仍旧在太上皇的手上。,大到朝廷军机要务,小到地方发牢骚的折子,都是先经了太上皇的手,才会送到长安的皇宫里来。
宫里的每个人都知道,真正的朝廷,不是在长安,而在洛阳。
故而在面上,景璘对太上皇尊敬有加,将他供得高高;在心里,他则无时无刻不盼着太上皇喝水时噎死,骑马时摔死。
我虽不至于如此,但于情于理,我和景璘都是一条船的。
就在景璘登基之后,我收到了兄长上官谚托人从辽东辗转带回来的信。
那皱巴巴的信纸上,他的笔迹依旧漂亮。
他告诉我,不必为他担心,他还活着,过得也还好。
收到信之后,我只觉长出一口气,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
如今,我唯一的心愿,是洗刷上官家所有的冤屈,让自己和兄长脱罪。
第十章宿敌
景璘是皇帝,他乐意帮忙。
这两年,兄长写来的信,纸墨越来越好,可见景璘确实是出了力的。
只是上官家的案子,早已经坐实钉死。景璘继位之后,数度要重新审理,却遭遇重重阻挠,动弹不得。当年主张将上官家治罪的人,不会容许上官家再翻身,而太上皇当政之后,他们无一不是墙头草,早早就拜倒在了太上皇的脚下。
所以,要脱罪,这些人不可不除。
至于太上皇。
景璘的敌人,便也是我的敌人,包括太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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