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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州齐王行宫。
黄幔垂地的暖阁,春天般温暖。
看到姐姐那一刻,尤懿懿哭了个昏天黑地。
尤五娘原本对这个妹妹很有些嫉妒,自己跟后娘生的一样,妹妹却从小就是掌上明珠,自己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妹妹却是出生没多久父亲就请了一位当地名士给起的名。
但当妹妹扑进自己怀里痛哭的时候,尤五娘却是心都融了,抱着妹妹,同样痛哭不止,想想小时候妹妹小跟屁虫一样跟着自己,自己却对她没什么好眼色,有时候还会打她,到得和妹妹失散,以为今生再也不见,才想念不已,思及前后,她哭得,甚至要昏厥过去。
姐妹俩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在软榻上拥着,尤懿懿哭累了,还睡了一会儿。
幽幽醒来,尤懿懿清澈大眼睛盯着姐姐粉脸,小声说:“姐,你越来越美了……”
尤五娘抿嘴一笑,说:“你才漂亮了,小丫头长大了!”捏了捏尤懿懿小脸,笑道:“你这么美,听说还跟姐夫骑了一匹马,他可喜欢你了吧?”
尤懿懿淡碧小裙裾,粉雕玉琢的小丽人,身子发育的也好,前凸后q i a o,抱在怀里软绵绵而又青春弹力惊人,便是尤五娘,都想狠狠亲亲自己这个妹妹。
听姐姐的话,尤懿懿吓了一跳,忙摇头,“没,没啊……”
其实方才照镜子,她还叹口气,如果姐夫看到自己现在的装扮多好,可是,见到姐夫的时候,自己和小乞丐没什么区别。
尤五娘格格一笑,打量着妹妹,美眸流波,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姐,姐夫这么厉害,你,你怎么认识姐夫的?”到了这德州,尤懿懿才渐渐知道姐夫是什么人,原来,是统治着很辽阔很辽阔一片大地的国主,就算宋王,姐夫都根本不怕他,那些欺负自己家的县官、州官,给姐夫提鞋都不配呢。
“你是说,姐姐配不上你姐夫对吧?”尤五娘瞪起了眼睛。
尤懿懿吓一跳,忙说:“不是,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姐姐这么漂亮,比貂蝉还漂亮呢……”
尤五娘扑哧一笑,捏捏她小脸,“你呀,别跟姐姐学,就知道拍马屁,你这小马屁回头留着拍你姐夫,他对你好一点点,回头就什么都不愁了……”又悠悠叹口气,说:“你姐啊,命好罢了,……”想想第一次和主君见面时,自己夹带私逃背着一块大铜块的狼狈模样,不禁莞尔,“这就是命吧,若不是你姐夫,怕你姐姐早就死了,就算不死,可也不知道是哪个糟老头的玩物,虚度年华等着人老珠黄后被抛弃罢了……”说着,轻轻摇头。
尤懿懿慢慢握住姐姐的手,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尤懿懿突然咦了一声,“姐,你现在喜欢看书了啊!”
却是软榻书案之上,摆着厚厚几本书籍。
她一下来了精神,便坐起来翻看。
尤五娘撇撇嘴:“带过来想在你姐夫面前做做样子罢了,你姐夫天天说我不学无术,混吃等死,我得做做样子不是?谁知道你姐夫面我都见不到,又去救大哥了。”
“大哥,大哥会没事吧?”尤懿懿停下了翻阅书籍的动作。
“当然!”尤五娘对这一点,自然没一点疑问,“你姐夫是仙人下凡,你以后就知道了。”
尤懿懿呆了呆,随之点点小脑袋,好像真的觉得,有姐夫在,什么都不用担心的样子。
翻看着书籍,尤懿懿诧异道:“姐,这都是什么啊?”
尤五娘就笑了,妹妹和自己性子不同,她自幼就喜欢读书,好似便是流落到此地后,父亲为了给她找个好夫婿,教她读书写字也没落下。
此刻,见妹妹终于有不懂的,尤五娘得意起来,说:“这几本书,有你姐夫给学馆编纂的教材,还有当初教我的讼狱勘鞫之法,还有那个薄册子,是我当初勘鞫几个案子的心得!”
尤懿懿诧异的睁大眼睛,“姐,你,你还勘察过案件?”
尤五娘笑道:“你姐夫可真是和正常人不一样的,他当初给姐姐好多差事做,好像巴不得姐姐整天能在外面跑一样?而且,你看我写的那几个案子的心得,你姐夫还夸我是刑侦奇才呢!不过,姐姐太懒了,还是每天吃喝玩乐才适合你姐姐。”
尤懿懿诧异极了,翻看着桌上书籍,凤眸越来越亮。
这时外面一名尚秘书禀告,“娘娘,午膳备好了,尤太公和老夫人,几位舅爷及夫人,都到了!”
娘娘是由一名曾经在契丹生活的谒者创造的词汇,好似齐王殿下听得不错,便令内宫称呼各个尚宫夫人为娘娘,或者称千岁,反而对“夫人”这个称谓,齐王殿下口头就用得随意的多,是以,西宫娘娘的家人女眷,便也被尊称为夫人。
齐鲁、河北地礼仪,当然首先从国主宫中而来,“娘娘”之称,由此民间便不敢再用,夫人倒越发成了一种对别人妻子的尊称。
尤五娘起身,“走,爹爹和娘亲到了!”
尤懿懿恋恋不舍放下手中书籍,尤五娘笑道:“回来再看就是。”
……
行宫光禄房,桌上菜肴极为丰盛,尤老太公,尤老夫人,尤大郎的夫人,尤二郎、尤二郎的夫人,尤老三和尤老三的夫人都在。
见尤五娘走出来,尤老三和妻子忙站起来,躬身,“娘娘千岁!”
其余人,包括尤老太公、尤老夫人在内,也忙都站起,学着尤老三的样子,躬身见礼。
尤老太公,看着这个满头珠翠霞帔凤仪下雍容华贵无比的女儿,一时心情复杂无比。
“三哥,我早和你说了,一家人不用这么多礼节,主君随和,不会怪咱家不懂礼数!”尤五娘瞪眼就训斥尤老三。
尤老三早习惯,赔笑:“是,是。”
尤老三夫人李氏是淄州刺史李景爻的女儿,大家闺秀知书达礼,此时却也忙说:“娘娘,三郎一向糊涂,你莫见怪。”又走上两步,搀着尤五娘落座。
尤老三夫妻对尤五娘本就是这种相处方式,尤家人却都呆住。
要说尤老太公,得知三郎竟然娶了刺史之女,更见儿媳风采,当时就震惊无比,三郎和二郎,不知道怎么,就跟不是自己亲生一样,都尖嘴猴腮的,怎么也没想到,三郎会有这样好的姻缘,就算自己家族全盛之时,也不敢想和刺史公结亲,何况现今呢?
而这一刻,见到不仅三郎,便是这个颇令全家感到荣耀的儿媳,在五娘面前,却马上变成了婢女一般,全家人这才深刻感受到,五娘现今,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地位。
三郎的姻缘,不消说,那位刺史公亲家,当然是因为三郎是五娘哥哥的身份,才将女儿许配罢了。
尤五娘坐下后,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她倒真不是摆谱,但日积月累,早已习惯和三哥这样相处,此刻看着父亲、母亲以及那新婚时见过但对自己实在不怎么好的大嫂,甚至逃难途中,故意将自己吃的分最小份,不是三哥偷偷给自己找吃的,怕累饿之下,自己早就染病死了。
还有从未谋面过的二嫂,以及傻呆呆看着自己的二哥,尤五娘心里叹息一声,亲情,有时候又很薄弱,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们,远远没有见到妹妹开心。
没见面时,自己很想念他们,真见了面,却又觉得,根本不似自己想的那么激动。
“爹爹,娘亲,大嫂,二哥,二嫂,你们坐呀!”尤懿懿小声说。
“懿懿,来,坐我身边。”尤五娘指了指旁侧,身后尚秘书忙将离得她远远的座椅挪到她跟前一个。
整个长桌的布局,便是尤五娘坐一边,其他人都远远坐着好似坐另一边一样。
看着尤懿懿浑然不觉的坐到了西尚宫身边,李氏眼里全是羡慕,不过人家是亲姐妹,也嫉妒不来,但这小丫头,是断然不知道她此刻那么一坐,代表着多少恩宠荣耀。
东尚宫和西尚宫,虽然都是国主侧妃,但却是国主糟糠,跟随于国主微末之时,还陪国主去过极南蛮瘴之地受苦,国主对两位尚宫夫人,怕比王妃还要亲厚,两位尚宫夫人在国主耳畔吹的风,也不差于王妃之言。
李氏胡思乱想中,尤家人纷纷落座。
“爹,娘,你们不用担心大哥,殿下既然去要人,大哥必然平安回转。”提到大哥看到父母担心神情,尤五娘轻轻叹口气,心也软了。
尤老太公最早被搭救出来,其余人,却是一人一个被红翎卫乘马带出来的,一个个都晕乎乎腾云驾雾一般,甚至从牢中往外带他们走时,尤二郎以为要被带出去砍头,挣扎哭喊,被一名红翎女射直接打晕拎上马,到了漳南县城醒来时兀自大喊大叫,险些被吓疯。
他们平素对天下局势自然没什么关心的,关心的只是自己租种的那几亩地今年收成会不会好一些,甚至都不知道,现今统治他们的国主是谁,他们只知道东主张家,大不了,知道县城令公姓田。
倒是尤懿懿,聪慧好学,反而知道统治自己那片地域的是宋王,但也仅此而已,天雄军现今实则是自立的状态,那自然不是她能了解的。
来到德州,尤懿懿又知道了,姐夫是齐王,根本不怕宋王,这时就点小脑袋,“嗯,姐夫肯定会把大哥救回来的。”
尤老三和李氏对望一眼,两公婆可是多少知道主君是什么样一个人。
主君讲究的是等价交换,让主公如此大费周章劳动一回,又岂止只是救出大郎?
要救大郎及尤家众人,随便派个人修封书信,自然能从天雄军讨得这个人情。
现今这般举动,只怕,天雄军若不割让几个州县,此事断然不能算完。
“殿下出马,我自然是放心的……”尤老太公思及那带给他极为震撼感觉的俊美少年郎,对女儿的话倒是深信不疑,远远看着长桌对面,金碧辉煌中有些耀眼都看不清容貌的女儿,尤老太公欲言又止:“五儿……”
“爹,你可不能如此称呼娘娘,此称只有主君能用……”尤老三吓一跳,也马上打断了老父亲的话。
实则如果五娘不见怪,又没有外人,父亲喊喊乳名也没什么,但现今有女官在的正式宴会,那就不同。
尤五娘确实听陆宁喊“五儿”习惯了,不想别人再喊自己这个乳名,哪怕是自己父亲,笑道:“爹爹,以后喊我五娘吧。”
“爹爹,这个也只能私下觐见娘娘时才能喊……”尤老三又忙提醒老父。
尤老太公瞪了尤老三一眼,还正心里骂自己这个儿子混账之时,却见二郎和二家嫂,已经都恭恭敬敬站起来,敬酒恭祝娘娘身体安康。
大家嫂则哭哭啼啼,甚至要给娘娘跪下,说没有大郎,她便活不下去之类的,盼娘娘能在国主面前,多说几句好话,早日救回大郎。
尤老太公无奈,心里五味杂陈,渐渐茫然……